從幽國到曜月國，如果途中沒有意外，只要半個月的時間。

離開幽國境內，越西行，天氣就越冷。因為她那一頭醒目的白發，我和七謹選擇盡量晝伏夜出。而她，顯然沒有我所以為的那種自覺。

對于外圍的一切，她總是表現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這漸漸又加重了我心底的好奇。

“殿下，你真要把那個，那個什么帶回王宮嗎？”踏入曜月國的領土后，七謹恢復了對我的稱呼。可是面對她，七謹依舊諱莫如深，總是不知道該用什么形容詞來稱呼她。

揚眉，我不著痕跡的冷笑，“我可不期待那幫子庸醫知道怎么使用雌株雪蓮。”

七謹聽我這么說，啞口是言。但隨即又想到一些后果，他忍不住顫聲道：“殿下，如果就這么把她帶進王宮，勢必會引起轟動，到時若是其他人借機大作文章，那您跟公主的境況就更艱難了。”

七謹的擔憂不無道理，可我相信自己的直覺，更確切的說我相信她。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能用來安慰七謹的話也只有這一句。生老病死，榮辱盛衰，自有定律，如果這是命中注定，縱使我有翻天之力，也不能改變什么。

一路上，我跟她互不交涉，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可她注定是個讓人驚奇的女子。

她在空中的時間比在地面要長，正如她清醒的時候總比睡覺的時間要長。

她很愛睡覺，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一旦清醒，便會像只剛從籠中釋放的雛鳥，迫不及待的飛向天空。有時會在樹梢，偶爾在長及人高的草尖，抑或臥在云端，更多的時候，是安靜地站在陌上，淺聽風呤。

她像風一般輕盈，像云一樣優雅。時而歡快的像個初拾糖果的小孩，時而深沉的像個歷經滄桑的老者。

當到達曜月城外的時候。我從她停落的頻率中感覺到了她的不安。

后腳微翹，她突然俯身就這么倒掛在我半空中，看著我。

這樣的輕功，即使身為曜月國第一武士的我，也不免看得瞠目結舌。

如雪一樣的長發落在我的臉上，頸間。而我就在抬頭的瞬間，看到她眼睛里那一閃而逝的細碎的哀傷。

“你到底是人是鬼？是仙還是妖？”不經意間，我說出了盤旋在心里的話。

“哈！哈！”她掩唇，輕笑著飄到了車頂上，看了看七謹，又看了看我，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見底，“對你來說，我是仙。對他來

說，我是妖。對世人來說..”她停頓了一下，才道，“我卻是鬼。”

我竟然聽到一聲嘆息，發自她心底的聲音。或深或淺。若即若離。

許久，我望著她淡薄的身影，竟失去了屬于自己的心跳聲。

這一夜，我們宿在曜水河畔。她的不安已經表現在了臉上，也嚴重影響到了我的方寸。

“說說吧！只要是關于你的。”我在她身旁蹲下，摘了根葦草銜在嘴里，試著用我的散漫去化解她樹起的心墻。

星光撥開云層，落了下來，滿地流轉的銀光，猶如她黑曜石一般的雙眸，深邃而明亮。

她看著我，容顏清凈不惑。月光里，那雪白的發絲無端地讓人眼睛發燒。她，美得渺茫，美得像個一扯便會破碎的幻象。

片刻，傳來她的聲音，似古井里突然泛起的悶響。

“我..好怕！”她把臉埋進雙膝之間，雙臂交纏著，指節染成了青白色。她緩緩張開手指，遮住眼底的一汪清池。

“我知道，告訴我，你在害怕什么？”我攫住她的手，不允許她有一絲一毫的閃躲。

定格的時間只是一瞬，她看著，看著，突然微挑唇角，掙脫我的手，像一縷輕煙飄到了遠處。

河的對岸，她淡定于風塵中，割據一方。“永遠不要去窺探別人的心境，那只是在自取其辱。”

她的笑容，是惡毒的輕浮，毫無預兆的在我心尖上劃了一刀。

“你..”這一刻，我竟然無法反駁。

愛是蠱，愛到深處，痛到極致。魅惑的是我的眼，迷失的卻是你的心。

我終于明白，不論是天涯，抑或咫尺，都無法詮釋你劃下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