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沒有看過這么美麗的星空了？宮離已回想不起，因為她不曾抬頭。那些已經飛往天上的人，她是如此的害怕想起。于是，不看，不問，不想。

夜風將花樹的影子搖得溫柔，她站在院子里，沿著回廊信步走到墻角，左右望望，一踮足，飛身掠上宮墻。月光將她紅色的衣袂照得通透，于夜里鬼魅異常。

飛過重重宮闈，直到離開王宮的范圍，她才直直地往梵城的南邊而去。

這是一見裝飾的極為精致的房子，天花板用上好的紅木鑲著浮雕，地板是用堅實的青玉石鋪成的，上面疊著羊毛毯子，桌案上放著斑斕的瓷器，墻壁都用皮子貼了面，墻角的高幾上放著一只銀醺爐，材料是上好的紫檀香木，提神頤氣。眼下冬天剛過，空氣還有些潮濕，房間的四角都放了爐子。

門口的人見到宮離，只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便放了她進去。

“怎么現在才來？”宮長明手里抱著個爐子，一邊舉袖烤著，一邊喝酒。

站在宮長明身后的黑衣人見宮離不回話，于是斥道：“見到王為何不跪？”

宮離淡淡睨了一眼，從桌上取了兩塊木炭，走到墻角往爐子里一扔，火苗立刻貪婪地躥起來。眼神一轉，凌厲如仞，“何時，我也要聽從他人的命令了？”

眼角一跳，宮長明微笑著抬起目光，手臂一揮，那人會意，心有不甘地退了下去。

“事情進展的怎么樣了？”放下爐子，宮長明取了只玉杯，添了酒放到案上。

“快了?！北邮巧僖姷牧鹆П?，宮離漠然地掃了一眼，端起來一飲而盡，動作沒有半分猶豫。

宮長明看著，心里有些生氣，雙眸微沉，“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宮離冷笑一聲，“你若能毒死我，那還需要我做什么？”

這話說的夠直白，也夠絕情。宮長明雖然不好受，但一時竟找不到話來反駁她。半晌，無語凝視。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讓人覺得惡心?！睂m離起身正要走，宮長明的手也隨之抬起來，眼看就要襲向她的脖頸，她不閃不避。

宮長明皺眉，手指一張，扯過她的衣襟，用力地往旁邊一甩，“我對你已經足夠忍讓，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僵著身子，宮離的眼神有些空洞，許久，唇邊漾開一層淡淡的笑意，“再相愛的兩個人，一遇生死，也會抽身離開。”

“阿離…”宮長明疏忽緘口。

“不要叫我，你口中的那個人已經死了?！睂m離冷笑不止，“你的目的很快就要達到了，耐心等著吧！”說完，風一般掠了出去。

身影消失前，一句輕飄飄的話落進宮長明耳中，“別忘了，我死你亦活不得?！彼谒砩戏N下的蠱，他一直沒有忘記，又怎么可能忘記呢？它如蛆附骨，如影隨形。只是，這些即使他說了，宮離也未必相信。

回到王宮后，宮離在屋頂上坐了整整一夜。她如今雖是王后，但好在楚行風沒有花半分心思在她身上，一個失寵的妃子，自然不會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她的手上，趴著兩只青白色的蟲子，月光下，瑩亮如雪。樹影落在她的眼睛上，幽深如前世的孽。她這一生，回想起來，竟沒有一刻是在為自己而活。

“這是相思蠱，傷人斷腸?！蹦锇阉龘г趹牙镬o靜地說。這是星羅國所有制蠱師夢寐以求的蠱蟲。她制成了，所以必須死，她死了，爹也活不成。所以，即使不用她親自動手，殺了娘的爹也是會死的?？墒?，她還是得殺，為了娘，為了自己，為了永遠銘記那一刻。

曙光突破人間，宮離從屋頂上落下來，姿態飄逸。

未待宮女前來伺候，宮離已梳洗妥當，一夜未睡，絲毫不影響她的容顏，艷麗一如當年她栽種的薔薇。

“這是斷腸散，一滴穿腸?！鼻嗌椎拇擅?，畫一根幽草，宮離看著手中的小瓶，笑靨如花。

在那張妖媚的臉上逡巡了片刻，楚飛雪狐疑地看著她，道：“你想做什么？”

“不用裝了，四公主，你跟我都是一路貨色?！睂m離掩唇笑道，笑容里有著一絲輕蔑。輕蔑之中，還有著一絲連宮離自己也不明白的悲傷。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毖劬Φ瘟镆晦D，楚飛雪轉身坐回了凳子上，拿起一只玉碟在手中把玩著，心里卻暗暗盤算起來：她與宮離歷來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一直不將這位星羅的公主放在眼里，可她表現的端莊嫻淑，頗受太后的贊賞，無疑是繼楚華欽后她心里的第二根刺。

“四公主真不上道。我好心好意來給你指條明路，你不領情也罷?！睂m離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調轉方向在楚飛雪身旁坐了下來。楚飛雪心里在盤算什么，她早摸得一清二楚，不挑明，只是為了陪她好好玩玩。她太無聊了，所以找一個人陪她演戲也好。

沉默了片刻，楚飛雪低聲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做幽國的王后，逼不得已只好犧牲某些該死的人?！睂m離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她目光直直地盯著楚飛雪的眼睛，臉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楚飛雪被看得心虛，但依舊不慌不忙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關鍵是你和我志同道合?！睂m離說完，笑得愈發意味深長。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她該死！她早就該死了！”楚飛雪不閃不避地迎接著宮長姬的目光，對于自己做的事沒有絲毫的愧疚，心里沉寂已久的火焰又開始燃燒起來，“告訴我怎么做?！?

“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宮離把拿在手里的瓶子放在楚飛雪手中。薔薇般艷麗的臉龐上漾開奇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