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當初只是窮苦的孩子，家中貧窮要將我賣入青樓，幸好遇見了小姐，她盡心的調教奴婢，還保護奴婢。漠漠香塵隔裊裊如煙凝，就連奴婢的名字都是小姐取的。如果不是小姐，奴婢早就死了。小姐去世后，奴婢本想追隨她一起。但是小姐死前卻逼奴婢發誓，要奴婢好好的活下去。而奴婢的臉，”漠香隔著手帕緩緩的摩挲著自己的臉，“是奴婢自己劃傷的。奴婢不愿意以漠香的的身份去服侍別的主子，于是自毀容貌。以前的漠香就隨著小姐一起走了，留下來的，只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宮女。”

她緩慢的訴說著，眸子里沒有任何情緒，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藍纖玉顫抖了起來，自毀容貌，她不能想象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尤其是對一個正值青春的女子。由此可見，她對她的主子是怎樣的一種感情。而在聽到如煙死的那一刻，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心會這么疼。

月光緩緩的移動，屋子里只剩下了燭光昏黃的燈光，卻奇怪的給人一種溫馨迷醉的感覺，藍纖玉只覺得頭有些昏沉。

而漠香移步到窗前，開口唱起了曲子。

踏破繁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不再孤獨

吻過江南桃花煙雨樓臺何人聽絲竹

怕是愛了多少恨了多少只聞笛聲哭

能有多少人知道那斷腸毒藥名叫相思苦

馬蹄聲聲不見蓮花開落紅粉映青竹

女子含著淚聽合歡鳥唱守護不老樹

怕是緣也散了人也忘了到頭一場空

還有多少人明白是蝴蝶分飛大雁忘歸途

長相守那是青鳥落淚滿樓聽風雨

空長嘆絲絹鴛鴦繡落一點點死去

不想恨是什么蕭的聲音望著我可惜

書生說若是有緣我們下半生再遇

漠香緩緩的吟唱著這首歌曲，悠揚的聲調飛出了窗外，隨著清風漸漸遠去了。

她轉過頭來看著發怔的藍纖玉，輕聲說道：“這就是長相守。”

藍纖玉聽到長相守，猛的驚醒過來，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安軒，那感覺卻又是甜蜜又是憂傷。

紫絡靜立在窗前，聽著風聲中細微的嗓音，她的神色有些無奈，良久，深深的嘆了口氣。

雪兒好奇的看著她，無聊的搖了搖腰間的香鈴：“姐姐為何事嘆息？”

紫絡微笑著撫了撫她的腦袋，回答道：“無事，只是又聽到了這首長相守，有些感觸。”

“長相守？”雪兒皺起眉頭，顯得不明白，“莫非是那個叫柳如煙的女子唱的那首歌？可是她早就死了，難道是她的魂魄未散？”

紫絡搖搖頭，注視著滿地的月光，又嘆息了一聲：“這后宮之中，真是一刻都不得安閑。”

而安寧宮的太后剛剛躺下，卻猛的仿佛被燙傷一般坐了起來，驚的白荷將拿著的杯子都摔了。

“是那首曲子，是那首曲子。”太后瘋狂的叫了起來，聲嘶力竭，手臂胡亂的揮舞，“她回來了，是不是她回來了。”

白荷顧不得摔碎的茶杯，一把將金帳撩開，抓住太后，強行使她鎮定下來，同時低聲勸慰道：“不是不是，什么都沒有，她早就死了。奴婢在您身邊，不用怕。”她不斷低聲重復著這幾句話，看著太后散亂的目光慢慢匯聚起來，心里松了一口氣。

太后終于安靜下來，而她方才的吵鬧已經驚動了安寧宮的宮女，外面傳來了喧鬧聲，幾個宮女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

“你們來干什么，一群蠢貨，都給哀家滾回去。”太后橫眉豎目，怒斥道。

而那些倒霉的宮女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一肚子委屈，唯唯諾諾的退了回去。

太后咬著牙齒，可是身體卻仍然不由自主的發抖。白荷頗為擔憂的看著她，將棉被攏過來裹住她。太后一把抓住白荷的手，死死的盯著她，方才那一瞬間的鎮靜已經無影無蹤。

“你聽到沒有，是那個女人唱的曲子。”她低聲說道，聲音中透著濃濃的恐懼，卻是比之前壓制了很多。

白荷搖頭：“沒有什么曲子，想必一定是您太過勞累，聽錯了。”

“不，哀家沒有聽錯，那就是那個女人唱的曲子，哀家連名字都記得，叫長相守。是不是？是不是？”

太后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嵌進白荷的肉中，白荷卻不敢將手抽回來，只得不斷安慰道：“怎么會呢，那女人都死了十幾年了，就算是陰魂未散，也不可能在皇宮之中。您不要疑神疑鬼的，注意您的身子。”

隨著白荷的話，太后漸漸平靜下來。她松開了白荷的手，垂下眼簾，喘息著：“沒錯，沒錯，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這樣反復的低聲說了幾遍，太后終于平復了下來。她有些無力的揮揮手：“白荷你下去吧，哀家累了，要休息。”她整個人看上去突然蒼老了好多。

白荷憂心的看了她一眼，默默的點點頭，下去了。

臨走時，白荷準備將燈光熄掉，太后卻阻止了她。帶著色彩的燈光撲灑在寢宮里，跳躍的燭火閃爍不定，將事物的影子也拖的忽長忽短，看上去竟有了些詭異的氣息。

長相守那是青鳥落淚滿樓聽風雨

空長嘆絲絹鴛鴦繡落一點點死去

太后突然開口吟唱道，曲調竟是和漠香唱的絲毫不差。而她的眼中有莫名的光芒閃爍出來，吟唱出來的曲調竟似有生命一般，不斷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起來，激得那本來就閃爍不定的燭火搖曳的更加厲害了。

“柳如煙，柳如煙。”太后緊緊的攥著被子的一角，仿佛經歷了一場實在的噩夢一般，額角有汗珠落下來，她抬手輕輕觸摸著自己的額角。她十七歲進宮，十九歲當上了皇后，二十歲的時候產下安軒。無論多么風光，可是總是有紅顏老去的那一天。她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眼角的皺紋，突然無聲的笑起來：柳如煙，你果真是個讓人一見就再難忘記的女子，連你的敵人都如此，難怪當年皇上對你念念不舍。

真想不到，事隔十五年，居然再次見到一個和你如此相似的女子。太后的眼神凌厲起來，也許她和你一樣，是皇上命中的劫，但是如今和十五年前不一樣了。她勾了勾嘴角：就讓我們看看，這次是誰會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