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雨姣在荀夫子的竹屋前停下，回頭看著子明，“怎么樣，有信心嗎？”

“嗯！放心吧。”子明一改三天前那副沒有自信的模樣，顯得胸有成竹。他的變化倒是讓顏路和馬雨姣微感吃驚。

難不成他真的是下棋天才，僅用了三天便精通下棋之道？馬雨姣心中暗自揣測，卻忽略了張良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待書童通報后，他們走進(jìn)院子內(nèi)，而張良卻在這時向著子明使了個眼色，而后離開了。

“他這是要去哪？”馬雨姣輕聲問著，可子明也只是賊賊地笑著，并沒有答話。

“似乎今天的對弈另有隱情啊……”顏路雖也不解，但看到張良與子明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便也不再追究什么。走進(jìn)屋內(nèi)，荀夫子果然早就已經(jīng)在座上等待。“師叔，我們來了……”

“是嗎！”荀夫子原本閉目沉思著，聽到他的話，睜開眼來打量著他們身旁的子明，“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少年高手？”

馬雨姣在背后輕輕碰了碰他的后背，子明立即明白，向著荀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學(xué)生子明，拜見荀夫子！”

“倒不似你說的那般傲慢。”看樣子荀夫子對子明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馬雨姣暗自松了口氣。

寒暄的話并沒有說太多，荀夫子直接讓子明坐在自己對面。或許之前張良早已叮囑過子明，跟荀夫子下棋的規(guī)矩，因此子明此刻規(guī)規(guī)矩矩的，平日里的毛躁竟完全不見蹤影。只見他將黑子推到荀夫子面前，也就是將先行權(quán)交給了荀夫子。但在場的其他兩個都可謂十分了解荀夫子的性子，與一名少年對弈，荀夫子怎么也不會倚老賣老，怡然接受先行的，但他又絕對不會輕易將先行權(quán)讓給對方。所以……

“算了，我們還是猜先好了。”荀夫子果然如此提議。并從棋子中抓了一把，伸到子明面前。

子明猶豫了一會，“單吧！”

荀夫子將手中的棋子放下，數(shù)過后發(fā)現(xiàn)棋盤上赫赫然排列了七顆棋子。子明一下子眉開眼笑，“多謝夫子承讓了。”

這小子倒是幸運(yùn)！這是那一刻顏路和馬雨姣共同的心思，而接下來子明的舉動卻又讓他們兩個的心懸了起來。只見子明拿起一顆棋子，猶豫了許久，遲遲沒有落子。這是在干什么？馬雨姣疑惑，第一步也需要思考這么長的時間？還是他將第一步落在什么位置給忘了，應(yīng)該不會吧！馬雨姣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當(dāng)子明終于落下第一子后，馬雨姣看著那棋子落下的位置，恨不得馬上上前與他交換位置。

顏路對他第一子的下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哪有第一步就將棋子下在天元⑴的！但礙于荀子坐在一旁，無法出聲提示。

屋子中，不止顏路和馬雨姣心存疑問，就連子明本人也是忐忑不已。因?yàn)樗麑?shí)在是記不起三師公是讓他第一步走這里，還是千萬不要走這里。但棋子已經(jīng)落于棋盤之上，如今再想反悔定會引起荀夫子的反感，所以他便也釋然的順其自然了。

而接下來，子明的表現(xiàn)又讓顏路和馬雨姣為之一振。短短三天里，張良竟將這名無知小兒訓(xùn)練成圍棋高手！并且從他落子的習(xí)慣與排列的方法上有著很明顯的張良的影子，就好像……就好像現(xiàn)在與荀夫子下棋的人不是子明，而是現(xiàn)在不知身在何處的張良。馬雨姣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一旦有了一個想法，那個想法會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并且不斷擴(kuò)大。

這時，一片云飄過，將太陽遮住，讓屋內(nèi)的視線一下暗了下來。而這時，子明也停了下來，但他這一停頓未免太突然了，讓屋內(nèi)其他三人的視線一下子被他吸引過去。

“怎么，干嘛不下了？”荀夫子問道。

“啊……剛才下的太快，現(xiàn)在是時候思考一下了。”子明給出的理由很冠冕堂皇，說完便伸了個懶腰，做好了沉思的準(zhǔn)備。

馬雨姣反復(fù)研究了幾遍棋盤上的棋子，卻完全沒發(fā)現(xiàn)什么深奧、蹊蹺之處，不禁也有些奇怪，這個時候陷入沉思，難不成他是想讓荀夫子等得焦慮，從而露出破綻？

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逝，而子明仍在沉思之中，甚至開始在桌子上用棋子擺著什么！馬雨姣徹底不解了，這沉思未免時間過長了吧！視線掃到子明在桌子上隨意擺出的形狀……一只被烤的山雞！難不成他是突然餓了，從而想不出應(yīng)該如何出招了？馬雨姣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在所有人猜測他的心事的時候，子明突然又動了起來。再次飛快地落著棋子，仿佛完全不用思考一樣。

他的樣子引起顏路的懷疑。說也奇怪，這小鬼為何每走一步都要抬頭呢？他究竟在看什么？順著子明的視線，顏路抬頭望向荀夫子身后的窗戶上。頓時明白了子明剛才一系列怪異舉動的原因。

荀夫子所住的屋子中的窗戶全部都是仿照棋盤的形狀設(shè)計的，這樣也方便了張良協(xié)助子明。每當(dāng)荀夫子落下棋子后，窗子上便會出現(xiàn)一個亮點(diǎn)，示意子明如何落子。再看看子明落子的地方，竟真的與窗戶上所顯示的位置一樣。

馬雨姣見顏路的注意力突然從棋盤上挪走，心生疑惑，便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自然也輕易瞧出了其中的蹊蹺，讓她差點(diǎn)笑出聲來。原來如此，虧她還真的以為子明成為圍棋高手了。這場棋局又持續(xù)了一個時辰，棋盤上的空位已不多。顏路聽著馬雨姣輕輕地松了口氣，便知道這盤棋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

不多時，荀夫子放下手中的棋子，“罷了，是老夫輸了！”

“荀夫子承讓承讓！”子明表現(xiàn)的極為謙虛。

“師叔過謙了，師叔雖然少占了二子之位，但黑棋先手，照理應(yīng)貼出二又四分之三子，師叔還是略勝……”顏路刻意說道。但他的話卻引來了子明的不解。

“我雖然是你的師叔，你這樣偏幫于我，這位小朋友會怎么想我！”荀夫子訓(xùn)斥道。但這偏偏更合了顏路的心思。他原本就是擔(dān)心師叔會心中不服，以子明先行之由趁機(jī)翻盤，這樣一來，反倒讓他自斷退路。“……子明小友，你天資聰慧，更難得的是非但棋藝了得，而棋風(fēng)、棋德更是如高山仰止，令人欽佩！”

“夫子豈敢豈敢……”他們的對話引起了顏路的發(fā)笑，馬雨姣在一旁也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難道對我剛才說的話有不同見解？”他們的笑聲引來了荀夫子的不滿。

“小侄不敢！”

“你們幾個平時為人師表，一副天下學(xué)問我最多的樣子。尤其是伏念這個小子，都該學(xué)習(xí)一下子明小友的氣度與度量……”

馬雨姣已經(jīng)快笑成內(nèi)傷了，終于知道為何伏念最害怕荀夫子，像這樣毫不留情的數(shù)落，恐怕也就只能在荀夫子這里才能聽見。

但顏路依舊表現(xiàn)出非凡的定力，“師叔所言極是，小侄謹(jǐn)記！”

荀子見他態(tài)度認(rèn)真，便滿意地不再教訓(xùn)顏路。而這時，他卻問子明為何中途會陷入長考，難不成其中有何玄機(jī)！這一下子問倒了子明，他只能信口胡謅道，“其實(shí)，夫子早就知道了。不用我再多講了……”

這下子，馬雨姣不禁同情起荀夫子來，子明的這個答案恐怕會讓他陷入長時間的思考吧。不過，既然贏了，那端木姑娘的傷總算有個著落了，馬雨姣將心中的愧疚感壓制下去。今后就算荀夫子知道了真相，但看在他們是為了救人一命的份上，應(yīng)該也會原諒他們吧！

注釋：（1）天元：是一種圍棋術(shù)語指的是棋盤最中央的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