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給這個夜晚貼個標簽，那應該是“兵荒馬亂”。

江雨若顯得心神恍惚，眼前總是不時掠過父親蒼老滄桑的臉龐，還有他盛滿了希冀光芒的眸子。

自童年時起，江雨若一直是父親心目中最乖巧、最值得驕傲的女兒。知書達禮，成績優異，溫良恭儉讓，人見人愛，車見車載。雖然，這些皆是江雨若表面化的個性，但還是很令父親欣慰。而如今，她大學畢業后，在這座別人的城市里，只能做著一份薪水微薄的牛似的工作，找了個窮二代的外省男朋友，棲身于這樣污水橫流的城中村，這樣的生存狀況，似乎很對不住父親眼神里的期盼。

濃重的迷茫感，摻雜著一種微酸的暗涌，扭成一根無形的繩子，緊緊地捆綁著江雨若的心，感覺莫名胸悶。這一場洗澡，被她的思緒拉的很長很長，她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洗澡，只麻木地用毛巾潑起桶里的水，機械地望身上澆灑。

她在愛情路上已經訂好了的男人，正在客廳看著泡沫好多好多的肥皂劇。大概，他已經開始打瞌睡了吧。

許多回，他都是看著電視，不知不覺滑進入了夢鄉。然后，屋子里的空氣瞬間有種寂落的味道，江雨若覺得沒人理自己，就會弄醒他，跟他鬧騰一番，非要他陪她，吃夜宵，看碟，打游戲，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才罷休。

因為這樣，霍念旭跟他的朋友說起江雨若的時候，就無奈而揶揄地將她喚作“小鬧鐘”：“我家里的小鬧鐘，實在太能折騰了。”

江雨若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提起桶里的水對著自己一傾而光，然后扭開水龍頭接水。突然間，她無意中抬起頭，在墻上看到了一只模樣灰暗古怪的昆蟲，那似乎是一只蛾子。這只蛾子，大的有點嚇人，估計有3~4厘米寬，翅膀上的圖案看起來很詭異。聯想起經常在天涯的“蓮蓬鬼話”看到的關于“鬼蛾”的故事，江雨若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平日里，江雨若無聊之時，就喜歡在天涯的“蓬萊鬼話”上看帖子?；裟钚裼X得她口味很重。她跟他說：看靈異故事是我獨特的減壓方式！

江雨若跟這個超大蛾子對視著，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溢滿了一桶。

驟然間，蛾子開始到處亂飛了起來。江雨若驚慌失措，赤裸著身子在窄小的廁所里躲閃著。香皂掉在地上，拖鞋滑走了一只。然后，隨著她一聲驚叫，莫名其妙地，她的一只腳，竟然不小心插進了廁所的沖水口里！

只感覺極痛，極痛。再慌亂拔出左腳時，腳踝處，殷紅的鮮血已然染濕腳丫，暈染滴在廁所的瓷磚地板上，觸目驚心。江雨若喊了起來：“念旭！救我！”

霍念旭沖進廁所里時，江雨若正痛得淚花四濺。那個所謂的“鬼蛾”已經不知所蹤。

他迅速將她扶了出來，拿張被單將她裹著，然后找了塊毛巾包住她的傷腳。

他邊給她抹著眼淚，邊緊張地說：“怎么這么不小心??？還痛嗎？”

但鮮血還是不斷地涌出?；裟钚翊蜷_毛巾，看了看，憂心地說道：“給拉了個口子，看來要去醫院看看！來，雨若，快穿衣服！”

他手忙腳亂地，從小陽臺處將她的衣服用衣杈叉了下來拿給她，接著走進廁所，去看那個沖水口。

“雨若，這個廁所本來就是有問題的！里面早就有一塊破損的瓷磚了！這個也不是你剛剛踩壞的，就那個鋒利的石頭那兒像半截刀口一樣，誰摔倒了的話，肯定得受傷！這個房東可能沒修好就放租了。真是的！”霍念旭憤憤然，看了一眼剛剛套好裙子的江雨若，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命令道：“爬到我背上！快點！”

到了醫院急診科，江雨若不得不忍著痛，在輕微麻醉的情況下縫了四針。只是四針，她都痛得幾乎把霍念旭的手臂都抓出了幾條紅道道。包扎好后，打破傷風針回來，已經是夜里1點多了。

霍念旭讓江雨若躺倒床上，給她蓋上一層薄薄的被單，說：“你好好睡一下吧！”

江雨若眼神迷離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疲倦地說道：“謝謝念旭！”她說慣了。從小養成的習慣，就算是她給父親倒一杯水，或是母親送她一件禮物，都要說謝謝。這不是客套，而是很自然的習慣?；裟钚駥@種“習慣”很不以為然，他跟江雨若笑言：這是虛偽的客套！一家人還能那樣子，太不可思議了！江雨若就會拿眼睛瞪他，氣鼓鼓的。

此時，霍念旭淡然地說：“又發什么神經了，說這樣的話。喝點水吧，你的嘴唇好干?！彼樖侄似鸫策呺娔X桌上的一杯水，想喂她喝。

江雨若眉頭一皺，說：“這杯水是今天早上倒的了！放了一天了，會有灰塵的！我不喝??！”

霍念旭說：“早上的又怎么了？你真奇怪！我小時候都是這樣過來的，隔夜的都照喝。”看看江雨若撅起的嘴唇，他還是倒掉了，重新斟了一杯開水過來。

江雨若沉沉地睡了。今天太忙亂了，應付完老爸，又搞傷腳，精神一直緊繃著。霍念旭要去洗澡，她不讓他去，非要抱著他的一條手臂，才能安心地慢慢入睡。

霍念旭用手輕撫著淺淺入眠的江雨若的額頭，心頭泛起一圈圈嘆息的漣漪。到底他有什么樣的魅力，能讓這個女孩子如此心甘情愿地跟著他吃苦？未來的路，又在哪里？除了日復一日的工作，他還能做些什么，能讓他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江雨若迷迷糊糊地睡著，邊喊著腳痛，恍惚中，似乎有人在輕輕摸著她受傷的腳踝。接著，她又再次陷入夢境。

再醒來時，已經是周日早上八點多。晨光稀疏地落在床邊，卻不見了霍念旭，女版跛豪很著急，一瘸一瘸地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