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哪里？明知亥時我會在書房里等你，這個時辰才過來。”楚嵊風臉如冠玉，帶著不悅。

秦天行沒有回復。

“算了。”楚嵊風很快轉換了語氣，“你堂堂惠肅大將軍秦愷昆之子，蟄伏于楚家做個普通的護衛，著實委曲了你。”

當年秦天行得知秦家上下一百零三條人命在傾刻間滿門抄斬的消息，從蠻夷之地燕旋拼命趕往昱都，剛到昱都便看到父親秦愷昆及兄長們的頭顱懸掛于城門之上，身首異處，滿目蒼涼。

忠心耿耿的父親惠肅大將軍秦愷昆曾勢孤力單擊敗入侵的月陀國，曾領兵駐守在關外數年，曾橫掃一個個圖謀不軌的部落痼疾，不論這些功勞，單是他對大熙國，對熙宣帝吳煦的那份忠心便是世間無可比擬，到頭來只得到如此下場，秦天行愴然淚下。

秦天行因自幼身子體弱瘦小，秦愷昆便將其送到燕旋的一位高人那里學武修身，跟家人團圓的日子不多，不曾想因此讓他躲過劫數。

將軍府上血流成河，慘遭殺戮，秦天行在府內拾撿到一份詔令，詔曰：朕祗承洪業，二載于茲，經天緯地，四海晏如。逆賊秦愷昆，才質凡庸，志懷奸慝，昔上皇之時，不言為治，圣人宰物，有教而已，仍執迷不悟，以謀執政，誅之，滿門抄斬。

秦天行將詔令揣到懷里，他要報仇，他的仇人是熙宣帝吳煦。

那天的夜里，秦天行伺機候著，趁著月高風輕，將懸掛于城門之上的顱骨偷走，無論如何要讓父親留個全尸入土為安，不曾想，還是驚動了衛兵，也許熙宣帝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借此機會拿下秦愷昆的黨羽。

秦天行沿著昱都城南拼命地奔路，擊潰了緊追而來的衛兵，他當時也受了重傷，坑坑洼洼地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子不再聽使喚，在寒煙空闊，杳無人煙的荊棘地昏倒下去。

是楚嵊風救下了秦天行，楚嵊風何等聰明，看到秦天行拼命護著的顱骨，便明白一切，他找人將秦愷昆身子頭顱接起，將皮肉縫好，并安葬。

一晃居然有五年了，只有楚嵊風知道秦天行真正的身份，因為這份恩情，秦天行一直在為楚嵊風做事，更因為楚家是他在昱都最安全的庇護所，他也在不失時機地伺機報仇。

聽到楚嵊風提起父親秦愷昆，秦天行依舊埋首低瞼，只是牙關咬緊，顴骨噏動，欲言又止。

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能看到拳頭背面突兀的青筋和即將爆發出來的張力，賀疏雨的話在耳邊響起，“秦大哥，悲極不能生樂，徒生出你這份坦然，疏雨只希望秦大哥能夠快樂！”

有著這份痛楚和仇恨，又怎么能快樂？

五年來，秦天行從來沒有快樂過，他幾近忘記快樂是什么？今天她提醒了他，他心中萌發出點點的歡悅。

這歡悅很快便傾覆，那血流成河的場面，那冒著血腥味的殺戮，秦天行感到一陣陣的痛楚再度襲來，無止境地壓抑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