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看著你離家出走

一

買了一包煙，坐在護城河邊，王海哲給谷雨講述起了這些天他們家里發生的故事。也正是從這些講述中，谷雨開始真正了解到王海哲的家庭，也開始真正了解他的爸爸媽媽，他的爺爺奶奶了。

王海哲說，這次他真的是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的。他也真的是想要和谷雨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學，一起考研究生，將來畢業后，一起出來工作的。他當然也知道，從現在上的這所學校退學，再去重新找一所新的學校復讀初中，不但麻煩，而且還要花不少的錢。他現在基本上都住在爺爺奶奶家里，因為吃穿用，還有上學的費用都是爺爺奶奶在出。爸爸一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根本是沒有能力來負擔他的。實際上爺爺奶奶家里也沒有多少錢。他們都是一家老企業的退休職工，經濟來源也只有那點并不太多的退休金。況且，這些年，爺爺還總是生病，總是沒完沒了的買藥。

王海哲還說，其實他的爸爸媽媽早就不在一起生活了。真是很對不起，在這件事上，以前他騙了谷雨，實際上他是個單親家庭里長大的孩子。說到這里時，王海哲不但流了眼淚，而且還說他恨他的媽媽，因為媽媽不但很少來看他，而且還又嫁了人。當然，他也從來沒有去看過他的媽媽，他說他寧可沒有這個媽。

這些敘述，對谷雨來說是那樣的陌生。同時，這陌生也讓王海哲變得遙遠起來，遙遠的就像是在電視里看到的那些需要幫助的山區里的孩子，可憐、無助而堅強。谷雨從沒有想過愛逗自己說笑的，小小年紀的王海哲會有著這樣的家庭故事，會背負著這么多的苦痛悲傷。她開始恨起自己平時對他的霸道和不講理了。她也恨自己為什么從來就沒有真心的關心過王海哲，哪怕只是一點點。

王海哲說上次被學校除名，他就已經被喝醉酒了的爸爸揍了一頓。本來他已經沒有學可上了，還是姑姑替他聯系到了現在的這所學校，替他出了錢。（王海哲說他很愛他的姑姑，姑姑也愛他，在這個家里，姑姑就像媽媽一樣疼愛著他）。現在，他又提出要退學，爸爸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又闖了什么禍，惹了什么事。根本不容王海哲解釋，不問青紅皂白的，上來就打。

爸爸打他，基本上都是在喝了酒以后，下手也從來都是沒輕沒重的。王海哲倒不是很恨他的爸爸，即便是挨了打也不恨。覺得爸爸也夠可憐的，那么大歲數，一事無成不說，媽媽還離開了他，成天活得冰鍋冷灶的。

王海哲還知道，爸爸過去在工廠工作的時候，其實是非常優秀的，不但是工廠里的勞模，而且還是車間里的工段長。后來，工廠破產了，這也就意味著爸爸正式的失業了。失業了自然也就沒有了收入來源，可一家人的飯總是要吃的，日子也總還得要過吧？沒法子，從來就只知道好好干活老實的爸爸只能去學著和別人做生意。可能是太善良了吧，讓人家騙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倒好，居然連媽媽也被別人騙著跑了。從此以后，爸爸心灰意冷，成天抱著個酒瓶子，喝得一整天都是迷迷糊糊的。在王海哲看來，爸爸似乎是再也不想清醒的看一眼這個他不喜歡的世界了。

王海哲說上次自己被學校除名，實際上爸爸一直都是耿耿于懷的。從內心里，爸爸承認自己是個失敗者，這么大的歲數了，他也再沒有了向上的斗志和往前奔波的目標，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好好努力，能夠替他爭口氣，這樣，他好歹還有點可以炫耀的東西，也能有個頑強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兒子卻是那樣的不懂事，那樣的任性。他不好好學習也就罷了，他居然因為早戀，居然會因為一個叫什么谷雨的女孩子去打老師，簡直是膽大包天到了極致。他無法怨恨學校對王海哲勸其自動退學的決定，他只能是無奈的擔心著兒子的前程。恨起來了，摁住兒子，往死里打，可分明又是傷在了兒子的身上，疼在了自己的心里。費了好大的勁，好不容易給兒子找了個學校，這還沒上幾天呢，兒子卻又來事了，理由還找得冠冕堂皇，說是從現在起要好好學習了，以后一定要考個好大學。放你的屁吧，你老爸我是有點笨，可我并不傻，你哄誰玩呢？肯定是又在學校里惹出什么禍事來了吧，你給我好好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和那個叫谷雨么還是谷子的談開戀愛了？我就納了悶啦，你說說你今年才多大。

還能這么說，說破天了爸爸也不信，氣極了的王海哲只能和爸爸吵。越吵越氣，越氣越吵。結果倒好，雖說這次爸爸并沒有喝酒，卻被王海哲一句一句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摁住王海哲，又是沒輕沒重的往死里打開了。恰巧被剛進家門的爺爺撞上，喊，喊不動。拉，拉不開，爺爺只好掄起拐棍打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