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泄，暖風徐徐。房前屋后的花兒相繼而開，芳香四溢。這些都是仲文哥最喜歡花草，都是他親手栽種的，可是此刻他卻看不到聞不到，一陣酸楚涌上我的心頭。睹物思人，這一草一木都讓我想起他，想起每一個與他在一起的場景。

我走進園子，剪了一大把牡丹插在花瓶，放在仲文哥的房間，房間里頓時有了生氣。恍惚中他就在書櫥前微笑著看著我，我伸出手臂去擁抱他，去觸摸他的臉頰，結果卻撲倒桌子上，我順勢趴在桌子上抽泣。在這個充滿他的氣息的屋子里，曾經的歡聲笑語仿佛還在每個角落里飄蕩，每一寸空氣里都有著我們的回憶。

怕母親擔心，我不能在這個屋子里久留，紅著眼睛回到自己房間，仍感到心中壓抑，愁眉難展，于是打開琴盒，拿起琵琶，正要撥弦，聽見母親在外面喊道：“秋兒，別悶在屋里了，快出來，外面的空氣多好。”

母親自從吃了齊公子捎來的幾包藥，病情好了一些，就是怕冷，喜歡曬太陽。我拿著琵琶走到屋外，見母親正在繡花，杏樹下陰涼處給我預備了小凳子，我走過去坐了。

“好久沒見你摸琵琶了，都快生疏了吧？”母親見我拿著琵琶說道。

“是啊，有些曲子恐怕都忘記了。”我說著，調好弦，信手彈了幾首，隨即想起新編的曲子《金縷曲》，就彈奏起來。

母親一邊繡花，一邊聽著。我閉目靜心，請挑慢捻，將所有的思念傾注到曲子里。正當我聚精會神彈奏的時候，突然有人鼓起掌來，我心里一驚，抬頭一看，見是一位老者，站在不遠處，笑著鼓掌，午后的梨樹上拴著他的馬，樹下還站著一批騎馬的人。

他走近院子說：“想不到在這窮山僻壤里能聽見這么蕩氣回腸的琴聲，真是令人耳目一新，請問彈琴的姑娘可是麗人坊的花魁杜小姐？”

我從未見過這個人，他居然說出了我的名字，驚奇之余，忙回答：“小女子正是，您怎么知道的？”

他說：“杜小姐的名聲早已遠播千里，這潤州城里誰還能彈出這么曼妙的曲子？果然是名不虛傳那！早就聽說杜小姐才貌雙絕，老夫不以為然，今日一見，才知是真。”

母親站起來說：“客官想必是上北固山打獵，路過此地吧？就請坐下來喝杯粗茶吧！”

他坐下來說：“茶就不必了，夫人猜的不錯，老夫正要上山，隱約聽見琴聲，心里納悶，就聞聲過來了，打擾了杜小姐的雅興。”

“沒什么的。”我說完，起身想走，那人忙說：“剛才杜小姐談的什么曲子？真是如泣如訴啊！”

“剛才的曲子是小女子瞎編的，您見笑了。”我回答完，又想走，他又說：“杜小姐能否再彈一曲，讓老夫一飽耳福。”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發現他并不是什么面善的人，我不喜歡他看我的神情，便說：“小女子本應該尊命才是，但看那些人等著您，要是再獻丑，恐怕延誤了打獵的時辰。”

那人一聽，說：“老夫此次出來，名是打獵，實是散心，能聽杜小姐彈琴，也算是三生有幸。還望杜小姐賞臉。”

我推辭不過，只好又坐下調弦。

母親進屋去泡茶了，那老者更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那眼神與麗人坊中的那些登徒浪子無二，令我很不自在。我沉著臉，撥動琴弦。

“哎吆！怪不得我眼皮子老跳，原來是要遇見貴人，不曾想在這里碰到大人您了，真是稀奇！”朱媽媽一溜風旋進來，驚呼道。

“朱媽媽，我可要怪罪你了，麗人坊有杜小姐這樣的妙人兒怎么不早給我說，要不是今天圍獵路過此地，恐怕這輩子要留遺憾了。”老者笑著說。

朱媽媽說：“瞧您這話說的，我那小廟，您可是從來看不上眼呀！我眼巴巴等您光顧，這幾年愣是不見你的影子呀，秋兒名聲鵲起，您總該聽聞了吧，也不見來捧個場。今個秋兒回去，您可千萬來賞光哦！”

“老夫真是沒有想到，潤州會出這樣的絕代佳人，而且是在你那里。”，老者搖頭表示遺憾。

“這秦淮河一帶的好姑娘還不都在您的府上，秋兒能有今天，可是我從小培養的，大人可不要跟我搶哦！”朱媽媽說著，用他的手指戳了一下老人，老人只是干笑。

母親從屋里端茶出來，朱媽媽看見母親，尖聲說：“姐姐呀！快把茶端進屋里，請觀察使屋里坐呀！”

母親一聽觀察使這幾個字，臉色陡變，指著老人問道：“你是說這個人是觀察使李錡？”

朱媽媽笑道：“姐姐你果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正是李錡李大人。”

朱媽媽的話音剛落，母親手一抖，茶盤掉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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