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旋轉靜吧

冰屋A幢的頂樓是個旋轉靜吧——整層樓板都裝在一個軸承上，以順時針的方式自動地慢慢移動著。我曾聽人描述過“旋轉靜吧”的奇妙之處。沒有親歷時以為那個轉動好比人在移動的車上的感覺。現在才知，這個旋轉的速度是不為人所知的。

知道自己身處旋轉的參照物也許是窗外慢慢移動變幻的風景。因為靜吧的外墻均是落地的大玻璃窗。而玻璃外是榕江兩岸的風景。八樓不算高，但冰屋位于榕江邊上，所以從江邊一直到對岸的榕城市區,可謂一覽無遺。此時從八樓，我看到一邊是越過黑幽幽的江面那邊燈火輝煌的市區。而另一邊是越過無人島稀稀拉拉的燈火進入另一面黑影濃重的江和泥牛似的遠山。猛一抬頭，又是一個玻璃圓頂，居然能看到幾顆星子－－－－－－－－是靜吧玻璃天頂上的燈還是頂外的星－－－－－－－－－－一時錯愕，分不清楚。

我們在靜吧唯一的一個格子間包廂中落座,桌子自然是靠玻璃墻而設.，而另外三面則是半透半隱的琉璃墻。我好像進了一個小型的水晶宮。深紅絨布的沙發，深紅的束在兩邊的簾子，連桌子上也鋪著深紅的絲絨布。陳設極簡，但在水晶似的房間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迷幻感。靜吧確實很靜,只有一絲若有似無的音樂。剛剛進包廂之前，我環視大廳，只看到三位客人－－－－－－－一對貌似情侶在親密耳語，一位長相如闊佬的獨自悠閑著半躺在沙發上。

桌子上有個按鈕，郝東城將滿天星輕輕地放在桌上，一邊招呼大家坐下來，一邊按了一下按鈕，沒聽到任何聲音－－－－－－－原是桌上有個小顯示頻，我們可以直接在上面點吃的喝的。點好了再按一下這個大按鈕，不一會兒，就有個男侍應生送了一餐車的東西進來。

臨涯是與男侍應生差不多前后腳進來的，他已經換了睡袍，穿了一件灰色的套頭衫，套頭衫里很復古地露出一截細格子衫衣的領。胡須理了，本顯年輕，打扮得如此學院和休閑，更顯年輕。跟他一比，我穿著小禮服式的小黑裙披一件紫色線衫，顯得過于中規中矩而又老氣。

臨涯隨意地跟大家打了個招呼，一邊坐到KK邊上一邊叫侍應生把他從英國帶來的紅茶給大家沏起來。KK向他討要普洱茶，說臨涯有一盒稀世的普洱，據說是經馱茶餅的馬的體溫發酵過的。味道特別淳厚。如此聽來，KK跟臨涯關系挺近的，而且兩人都愛喝茶。

小辣椒率先向臨涯發問：“臨涯，多年不見，還認識我不？”臨涯笑：“知道啊，小辣椒啊。”然后看著我們倆問我們可喜歡喝茶。臨涯看著我時，眼神是客氣而又疏遠的。我忍不住輕輕咬了一下唇。然后展現我的招牌混沌笑說可以的。

話題開始繞著“環保”走，因為臨涯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所以KK以激烈的言詞抨擊完了國內的環保問題之后，問臨涯英國如何。臨涯說在英國許多環保理念已經深入人心。可以說環保成了一種時尚。節約一張紙，一度電，一個廢棄瓶子，會覺得是很光榮很時髦的事。許多人走在路上時會隨時撿可回收垃圾，還有些會帶回家廢物利用。臨涯剛去那會兒，他父親給他買了一輛高排量的豪華車，這在國內是很拉風的事，但在英國學校，卻受人歧視側目。大家更風尚步行和騎自行車。

郝東城接著說，在國內目前，奢侈和浪費仍然會被推崇。中國作為一個奢侈品消費大國，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觀念問題。一些非常環保的做法會讓人覺得小氣吝嗇或者落伍。小辣椒說，各位看過J臺的一個相親節目嗎，一位英國來的環保愛好者，一開始女嘉賓們對這位老外很看好，但當聽到他的一些環保舉動時，比如當他展示自己從垃圾堆中撿過來的可樂瓶做的筆筒時，許多女嘉賓放棄了他。最后他沒約到一個女的。臨涯補充說，這種放棄也不能全怪罪是因為不愛環保，更多的是考慮到雙方會有的理念沖突，國際差異－－－－－－－－－

在他們熱火朝天地聊天中，全程我只微笑傾聽著。當大家都認為我是這樣的人時，其實于我是很輕松的。我不需要花什么心思選擇我該說什么，只要我默默地坐著，微笑地聽著就行。偶爾我也可以用眼神鼓勵一下說話的那個人。而且，我現在越來越喜歡在別人說話時暗暗觀察他們。這樣子的觀察也讓我越來越注重細節而日趨敏銳。說實在，我的敏銳真是后天積累，不像臨涯和碧力，他們是先天就帶著敏銳來到世上的。

在聊天的四人中，KK說話的語速最快，而且他是那種一激動就會有點口吃的樣子。他喜歡用一些激進的詞，生猛的字眼，這跟他有點娘的打扮不太符。臨涯總是帶點懶洋洋的語調，不管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他總是會表現出瀟灑而又悠閑的情狀，然面他的眼神，經常有點焦距不在當下的眼神，卻會泄露他內心的某此不安焦灼之類神經質的東西。郝東城呢，他說話總是四平八穩，模樣也是周正得不像話。但這樣高大的一個人，舉手投足之間，卻又不經意地流出一些娘娘腔來。好像一松懈下去，他就會脫胎成一個小孩似的。比如他一邊說話，一邊會輕扶一下被他放在桌邊的滿天星，用手指撥拉一下小花朵兒，有時又會拿手支著臉頰聽大家說話，同意臨涯的觀點時，他會越過KK伸手捏捏臨涯的胳膊……

包廂里有點悶熱，小辣椒將小西裝外套脫掉掛在沙發護手上。小辣椒今天穿的是我送他的碎花裙子，她修改短了之后加一條牛仔腰封，然后外搭一件姜黃的小西裝外套。白底藍花配上姜黃非常好看。

臨涯看了一眼小辣椒的裙子，臉色暗了一下，看看我，我跟他算是正正式式對視了幾秒鐘。如果眼神能準確的告訴我意思的話，我會感謝天，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從他克制著的帶點冷然而又不知所謂的眼神中讀到什么信息。我也只有克制著我內心洶涌的情感貌似平靜的回應他。我看到他抿了一下嘴角，將眼睛移向正在說話的郝東城和KK，這兩人目下正在說著娛樂圈的一些怪事。

如果我自作多情地以為臨涯還記得這條裙子的話，不，我不能這樣想，他是要結婚的人了。當我決定將裙子送給小辣椒時，就應明白，昨日永遠不會再重現了。好比這條似曾相似的碎花裙，早就改了它的模樣，易了它的主人。

此時窗外的風景是夜景朦朧的江面和遠山，隱約的幾顆星子讓我想到那一晚，似乎好夢剛要開始卻突然終止的那一晚，那一晚，臨涯就在我的懷里，而我穿著白底藍碎花的連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