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

喳喳叫的喜鵲就在樹梢頭跳躍歡舞。

早起的云香推開窗棱，把窗簾拉開，欣喜地觀賞著。一抹紅霞飛上臉頰，隨之笑意漣漣。

夫人也漸漸蘇醒，聽聞喜鵲喳喳叫，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只穿著薄薄的睡衣，直奔窗口。

她拉著云香的手不住地喊，“喜鵲，喜鵲，鵲橋，橋仙，七仙女要來了。牛郎要來了，快，快搭橋啊！喜鵲。”說得是語無倫次，手舞足蹈，聽得云香一愣一愣的。

她趕緊捂住媽媽的嘴，不讓她亂說。

被女兒這么著急一捂，夫人頓時回過神來，搭錯的神經回歸原位。

她和藹地一笑，推開女兒緊捂的雙手，長長地吸了口氣。

“哎呀，女兒，你把我悶壞了，差點一口氣就上不來了。”

“還說我呢！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都說什么了呀！”云香嬌慎道。

“說什么了？”夫人不解地問。

“說，那個，什么，喜鵲的事…………”云香吞吞吐吐，含糊其詞，故意不把事情說白說透，等著驗證娘的反應是否恢復正常。

她的心里其實已經捏了把汗，著急。

“喜鵲，哦！喜鵲呀！”夫人抬眼向前一望，欣喜萬分，“香兒你看，真的是喜鵲呢！一大早喜鵲就叫喳喳地，一定是有客到了。”

說完，眉開眼笑，主動翻開衣柜門，找衣服穿，嘴上還不停地碎碎念，“我得穿戴整齊了，好招待客人。”

云香聽罷釋懷，緊握的拳頭隨即放松下來，她撇撇嘴，嘆了口氣，展開了久違的笑容。

終于是雨過天晴了，母親的薏癥消失了。

心靈得到無上寬慰，自己也趕緊行動起來。

她穿戴整齊，就開始整理床鋪。

同樣穿戴整齊的夫人也幫忙在另一側整理。

待整理完畢，母女二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旦異口同聲，“走吧！吃早點去。”

逗得二人嘿嘿一笑，便相擁著走出房門，下樓來。

還未在大廳站穩呢！

只聽得樹軍一聲大喊，“有客到。”

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隨即是汽車進來的聲音。

母女二人慌忙攜手跑了出去，就見車已停穩，車門已被打開，車上下來一雙小巧的穿靴女人腳，接著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玲瓏剔透，自然天成，只是稍稍多了兩道歲月的痕跡。

“母親，你怎么來了？”夫人錯愕地出聲，轉而笑容爬滿了面龐，興高彩烈地上前擁抱，久久不能自己。

云香也激動，想不到外婆這么早過來。

“外婆，我也要抱抱。”云香伸開雙臂飛奔上前，把外婆跟母親雙手圈住，“好久都沒看見外婆了。您來了，真好。”

云香的這句真好，包羅萬象，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外婆其實也明白，只有夫人糊里糊涂。

也難怪她，剛剛恢復本性的自己怎么可能意識到呢？

“好了，好了，你們母女快把我這個老太婆弄散架了。怎么，不打算讓我進屋了？”

聽她這么一說，母女二人才松了手，左手一個右手一個牽著，慢慢朝大廳走去。

“母親，快請進，”夫人拉著手說。

“外婆請。”云香也拉著手說，躬身行禮，調皮可愛。

“這孩子，真是越來越逗人喜歡了。”

說著，掐了掐小粉臉蛋，“越發的水靈了。今年多大了？”

“報告外婆，香兒今年16歲了。”臉上笑意漣漣。

“哦！還未滿18呢！就這么漂亮了。人說女大十八變呢！你才十六變就出落得婷婷玉立了。美人兒一個，追你的男孩子不少吧？”

臊得云香臉頰緋紅，嬌羞地喊了一聲，“外婆！”低下頭去，看著地板。

“噢！還害羞了。證明長大啦！”外婆戲虐地逗著香兒。

香兒更加羞得抬不起頭來。她輕輕拉了拉母親的衣裳，向她求助。

見女兒窘迫致極，夫人急忙打圓場。“媽，你說什么呢！香兒還小，她還在上學呢！別逗她了。”

“好，好，好，我聽你的。”華語恢復了往日和藹的面容。

說話間，大家已經來到了大廳，于是都在沙發上落座，聊一些家長里短。

華語只字未提女婿住院的事，這是海月早就交代的事，他擔心一提到父親，母親就會受刺激，因此早早告誡，避免事端。

老夫人很快迎了下來，她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把卷曲的頭發盤了起來，顯得特別`精致耐看，得體又大方。

一見親家母到來，臉上立馬笑意滿滿。

“哎呀，親家母，你來得真早啊！”她邊說邊走，邊吩咐下人們上茶，“敏英，菜媽，快上茶和點心。”

“不要那么客氣，太顯生分，隨意就好。”華語連忙表示感謝。

“誒，應該的，應該的，現在已經是早餐時間，當然該吃早點了。”

“那，好吧！客隨主便了。好像是有點餓了。”

“嗯！開飯吧！香兒跟月兒還要去上學呢！月兒呢？”老夫人一回頭，就瞧見月兒笑吟吟走過來了。

“我在這，”海月答應一聲，“外婆早啊！”

“月兒早，”華語招招手，“來，月兒，到外婆這兒來吧。”

“嗯！外婆，外公好嗎？”

“很好，吃得飽睡得好。”

“舅舅呢？還和舅媽一塊在法國嗎？”

“不，他們回國了。接了你外公的班了。”

“那應該恭喜外公終于可以放輕松了。”

“是啊，早該休息了。只怪你舅舅懂事晚了，你外公才那么辛苦了。”

“終歸是接管公司了。這是個好消息。”海月嘆氣，不再說話。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出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一樣，遲早要接下家里的重擔。

老夫人跟親家母對望了一望，眨巴眨巴眼睛，相視一笑后，把臉轉過來，同時對立在一旁等著侍候的敏英說，“開飯吧！”

敏英得令，忙轉身進了廚房，吩咐手下一干人等裝盤擺飯，準備了一大桌美味佳肴。

等一切準備妥當，敏英去請各位主人用餐。

“老夫人，早餐準備好了，請大家用餐吧！”

“好，”老夫人擺擺手，示意敏英退下，轉臉對親家母說，“您請。”

華語也客套地回應，“您先請。”

于是，老夫人就勢起身，拉著華語的手，兩個人并排走向餐廳。

其余人等陸續跟著，魚貫而入。

老夫人禮讓華語坐上位，華語理所當然加以謝絕，選擇就近位子坐下，老夫人這才坐在了上位。

其余幾位分別坐在了兩側，下位空著，那原本應主人坐的位子。

海月和云香分別靠近外婆跟母親坐著，一家五口開始吃飯。

剛剛吃了不到五分鐘，只聽得又是一陣喇叭聲，一輛奧迪駛入院內。

樹軍急忙跑去開門，下來的是把仙鶴夫人奶大的奶媽跟丫頭小雨，這是走親訪友回來了。每個人手里大包小包提著，滿載而歸。

阿旺跟著樹軍也迎了出去，接過東西，拿了進屋。

老夫人讓敏英趕緊添碗，讓奶媽坐了空著的下位，繼續吃早餐。

小雨則到廚房與所有員工一道用餐。

“奶媽，你怎么就回來了，那兒不好玩嗎？”仙鶴笑著問，一臉虔誠。

奶媽看看她，覺得沒怎么變化，不像海月電話里描述的那樣，心中踏實了不少。她滿臉慈祥地把嘴一抿，笑呵呵開口說話，“好玩，太好玩了。這不，買的東西太多，想著先拿回來，也想著帶你一塊去呢！就趕回來了。”

“我可以去嗎？”仙鶴轉臉向著婆婆，滿臉的期待。

老夫人尷尬地笑笑，看看親家母，見她滿眼疑惑，便朗聲回答媳婦，“當然可以啦！出去轉轉，走走看看，開擴視野，有什么不行呢？”

云香見奶奶松了口，不管她是心甘情愿還是迫不得已，總之是個好機會，便插嘴道，“媽，奶奶答應了。你可以去旅游了。”

仙鶴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婆婆，似乎在問，“真的可以嗎？”

老夫人被盯得發了毛，礙于華語的薄面才沒有發作。她擠出一絲笑容來，補上一句，“真的，你可以去玩玩。”

仙鶴這回聽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知道可以去旅游，拉開座椅就要上樓。

“干嘛去？”華語問女兒。

“準備衣服去，我要旅游去。”仙鶴已經站起來，正要走。

“別急，先吃飯，吃完再收拾東西。”老夫人發話。

“哦！好吧！”仙鶴乖乖坐下，開始埋頭吃飯。

華語看在眼里，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她眉頭緊蹙，食不知味，胡亂地塞了點東西進嘴里，慢慢嚼著。

奶媽這時也看明白了，仙鶴真的病了，需要好好休息。可是老夫人給她的壓迫感明顯對她不利，奶媽心中不免著急。

海月也贊成母親出去走走，透透氣，這屋子里的氣氛太憋屈。

“媽，吃完我幫你收拾東西。”

“好，月兒幫我。”仙鶴終于開心地笑了。

“我也幫你，媽。”云香拍拍母親的肩膀。不像母女倆，倒像兩姐妹。

“嗯！那快點吃完。”于是兩個人吃得飛快。噎得云香只抽嗝，哽咽難受。

幸好有飲料，她端起杯來大口喝著，不斷發出嗯啊呀呀的聲音，憋得臉兒通紅，一片狼狽的樣子。

“香兒，慢點，慢點。小心噎壞羅。”老夫人心疼地數落著，飄了一眼香兒媽，見她自顧自埋頭苦干，不在意她自己的女兒，露出一臉不滿來。

這微妙的變化也瞞不過華語精明銳利的眼睛，她氣憤地起身，轉臉看向門口，輕言細語，“我去去就來。”同時伸手做了個手勢，那意思是要去方便方便。

敏英馬上反應過來，在前面帶路，引領她去了洗手間。

一進洗手間，華語就反鎖了門，打開水龍頭，嘩啦啦放水。自己掏出手機就開始撥號。

“喂，老公，我想接女兒回家住幾天。”她怕被敏英聽見，說話小聲，還捂著嘴。

“好的，你看著辦吧！只要親家不反對。”對方表明了態度。

吃了定心丸的華語高興地走出，朝餐廳走去，她要試著努力一下，爭取女兒回娘家。看她在歐府的光景就知道，女兒遇到麻煩了。

作為母親的她有如母雞帶小雞一樣護女心切，便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顧了。

她要女兒恢復正常，過正常人的生活。首先就得遠離這個家，遠離煩惱。

說干就干，華語調整好情緒，滿臉堆笑地征求老夫人意見，“親家母，我想跟你商量個事，我想接仙鶴回家住幾天，您看成嗎？”心想，我這么笑著，你怎么著也不會伸手就打笑臉人吧！她定定地看她，沒有波瀾。

老夫人則心想，你這是跟我彎彎繞啊！好啊！你就自己繞進去吧！這么燙手的山芋我才不希罕呢！萬一好不了，成了三歲小孩子，我還懶得照顧呢！走了倒干凈，最好別回來。

于是她也滿臉堆笑，略帶扭扭捏捏地說，“那多不好意思啊！還得麻煩您照顧。”

“哪里話呀！我自己的女兒有什么麻不麻煩的，最近她倒是讓你操了不少心啦！該我謝謝你才對。讓您受累了。”華語一個勁地感謝，老夫人一個勁地客氣，上演了一出周瑜打黃蓋。

仙鶴一聽要回娘家興奮異常。她放下碗筷就直奔二樓，邊走邊哼唱著小曲，“不要問我從哪里來，…………”跟個孩子似的高興得蹦蹦跳跳，笑聲連連。

見到女兒那么開心，華語心想總算心思沒有白費。

趁上學之前還有一點時間，云香拉著哥哥一塊去送母親。

他們一邊整理衣物用品，一邊跟母約定，“媽，你先去外婆家住著，放學后我和哥哥再來看你。”云香叮囑母親，“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聽外婆的話，記住了嗎？”

“知道了，羅嗦，真是個管家婆，小心嫁不出去哦！”仙鶴抱著香兒的腦袋搖了搖，心情好極了。

“好，媽媽，我們得上學了。不能送你了，記得帶手機，保持聯系噢！”海月拇指小指一翹作打電話狀。

“知道了，快上學吧！要遲到了。”仙鶴催促道，一邊用手推著兒女。

海月和妹妹云香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別母親。

仙鶴夫人精神飽滿地收拾完衣服，提著箱子就出了房門，她讓阿旺打開車門，自己坐了進去，行禮放在后座上，催促母親趕緊上車，迫不及待地要走。

華語拗不過女兒，只好跟親家母告別，說了些叨擾之類的客套話。

轉身上車，揚長而去。

望著遠去的車影，老夫人眉開眼笑，“哎呀，又去了個禍害，家里清靜不少，我可以專心照顧兒子了。”

她一轉身便吩咐敏英，“拿上吃的準備去醫院吧！”

“是，老夫人。”敏英永遠卻是這么一幅不急不躁的好脾性。老夫人很是習慣了這種個性。

“我也去看看男兒，老姐姐等等我。”奶媽央求老夫人帶上自己。

可老夫人不肯，說什么，“你剛回來，該多休息。”之類的搪塞話語，"噎得奶媽又有干瞪眼的份。

于是，奶媽對小雨說，也是說給老夫人聽的，“小雨，我們還是去陪著仙鶴吧！她倒是需要照顧，我們不愁有力沒處使。”

小雨不停地眨巴著眼睛使眼色，可媽媽就是裝成沒看見，還一個勁自顧自地往下說，“小雨，東西就不用放回去了，直接裝車，帶去給華語吧！”

見母親鐵了心要走，小雨無奈，只好跟著上了車，東西讓樹軍放在后備備箱里。

“你使什么眼色嘛，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看看，她做的這叫什么事，盡攆人走，我是看不下去了。還是回家去得了，眼不見為凈。”

奶媽嘆口氣，說了聲，“走吧！”不再出聲。許是因為周車勞頓，加之生氣的緣故吧。

“媽，我們還會回來嗎？”小雨擔心的問。

“回不來了。”

“為什么？”

“因為仙鶴。”

“不是只回家住幾天嗎？”

“說得輕巧，沒看見老夫人嫌棄的樣子啊！”

“沒注意。”

“哎，你們年輕人就是不管事，這不明擺著嘛！用趾頭都能想明白的事。”

“那姑爺要是不同意呢？”

“哼，他是孝子，你放心，他會聽話的。不信，等著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