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有身孕已經五個月，腹中的孩子很淘氣，時不時地把妻子的肚皮當鼓擂。第一次當準爸爸，隔著妻子的肚皮能聽到孩子舒展拳腳的聲音，方嘯天真的很興奮。方嘯天想著妻子的肚子越來越大，如果還是跟著自己在廣州打工會很不方便，畢竟要上班，而妻子萬一有點肚子痛或者別的什么，等自己請了假，回到租屋，說不定已經遲了。所以打算著送妻子回老家。老家的交通雖然很不方便，但是父母都在家里，有自己的親人照顧著比什么都放心。

恰好這一天，方嘯天跟上司吵架了。方嘯天本來就覺得在此公司沒有什么發展空間，現在辭工剛好可以送妻子回老家，于是上呈辭工書。

半個月后，方嘯天出了公司。方嘯天把一些不值錢的生活用品當了，就帶著妻子乘車回老家。

回到鎮上汽車站的時候已經晚上六點鐘，方嘯天和妻子打的回家。方嘯天擔心妻子不適，更擔心她腹中的孩子缺氧，就把的士的窗都打開。

窗外的風不盡的涌進來，方嘯天聞著那熟悉的氣味，感覺神清氣爽。這是嶺南特有的空氣味道。嶺南的氣候幾乎是四季如春，現在已經是農歷七月，山上有不少野花爭放，更有無數的水果在成熟。所以空氣中混合著山花、水果的味道。方嘯天這次回來其實也是打算著能多吃點水果。

已經回到方村的村口，荷萍茹感覺胃中不適，似乎想吐。方嘯天就讓司機停車。方嘯天給了車費，打開手機讓妻子拿著照亮路面，一手提著東西，另一手扶妻子往村里走。荷萍茹問：“為什么不到家里才下車？”方嘯天柔聲說：“你不是感到不適嗎，可能有點暈車了，反正只有幾步路，不如下來走走路，順便通通氣。我們這個地方沒有什么東西是有名氣的，但是空氣肯定是全中國最好的。”荷萍茹笑說：“你就吹吧，我家鄉的空氣也不見得比這里的差。

穿過一個小竹林的時候，荷萍茹突然“呀”的一聲尖叫，同時暈了過去。方嘯天一驚，趕緊轉身抱住荷萍茹。手機已經掉到地上，合起來了，沒有了光。剛才因為右手的包太重，方嘯天想調整一下重心，因此只是注意到包，到目前為止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不過四周黑壓壓的，唯有風吹得竹葉沙沙響，心里不禁凜然。方嘯天強作鎮定地從地上摸索到手機，然后打開。借著手機發出來的光，發現荷萍茹左邊的不遠處有一輛斗車，斗車上竟然露出來兩條人腿。方嘯天的心在狂跳，全身的寒毛已經全豎起來，手禁不住在打抖，牙齒似乎也在打架。雖然斗車上有一張水衣蓋著，但是從間隙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斗車中的人似乎不穿衣服。方嘯天越看越覺得恐怖，不敢想像那人的頭部是什么樣子。方嘯天真的恨不得馬上抱上妻子就跑，可是腳已經不聽話。

好一會兒了，方嘯天才哆嗦著打電話給父母。

幾分鐘后，方嘯天的父母來到了，他們好像已經知道那輛斗車的事，沒有大驚小怪，只是過來扶起了方嘯天。有父母在身邊，方嘯天心里已經不再那么害怕，可說話還不利索，憋了好久才顫聲說：“走吧！”話沒說完，方嘯天已經抱起荷萍茹動身。母親（吳春花）在旁邊幫忙托著荷萍茹，父親（方虎明）則提著行李在后面。

終于回到家了，方嘯天憋著一口氣，幾步就把荷萍茹抱到了床上，自己也一下子癱在旁邊。方嘯天喘了幾口氣，掙扎起來按荷萍茹的人中。按了好一會兒，荷萍茹才醒過來，剛睜開眼睛，看見方嘯天在面前，哇的一聲大哭，然后撲進他的懷里。方嘯天撫著她的背說：“別怕，別怕，就算天塌下來，還有老公在這里！”荷萍茹還是哭，方嘯天輕聲安慰：“小心情緒，小心情緒，小心影響到身體，那樣會對我們的孩子也不好。”

這時候吳春花已經打了兩杯開水過來，眼睛看著方嘯天，意思是說要不要開水。方嘯天輕聲說：“媽，您把水放在那里，您和爸先睡覺吧！我們今晚就不沖涼了，哄萍茹睡了覺再說。”吳春花把水放下，出去了。

方嘯天把荷萍茹抱在懷里，還是不停地給她撫背。荷萍茹則兩肩一聳一聳的，依舊忍不住輕聲哭泣。

昨晚方嘯天的房間里一直開著燈，是荷萍茹要求的，她實在是害怕極了。

天快亮時，荷萍茹要上廁所，可是不敢去，方嘯天送她到廁所門口，她還是不敢進去。家里有父母在，方嘯天雖然有點難以為情，但是為了妻子，只好一直陪著她。

荷萍茹又熟睡了，方嘯天才開始起床刷牙，吃早餐。在同一桌上，吳春花責怪方嘯天回來也不給個電話。方嘯天說：“媽，您們一直嘮叨著要見見兒媳婦，所以我就想著直接把萍茹帶到你們面前，給您們一個驚喜。誰知道會有這么恐怖的事情發生。”方嘯天接著說：“對了，那是誰呀！怎么“走”了也沒人管，還給扔在路邊，這不是成心要嚇死人嗎！”吳春花嘆氣說：“唉，別提了，那是方虎將———七伯。”方嘯天大驚：“是七伯！怎么會呢，前兩年看見他還挺好的呀，況且他還不到七十歲吧。”吳春花說：“今年才六十八歲，但他沒錢又沒兒女，心里沒有牽掛，剛好又跌了一跤，在床上躺一個月就走了。”方嘯天問：“方虎聲去哪里了？”吳春花說：“誰知道呢，他是在家里，可就是不見他打理一下。”方嘯天嘆息：“不會吧，怎么說他們也是親兄弟！”

方嘯天有兩年沒回家了，可是方虎將的容貌還是很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中等身材，雙眼皮的眼睛，高高的鼻子，還有個像黃曉明般的勻長下巴，他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美男子。聽父親那一代的人說過，他讀過不少書，好像是初中畢業的。在那個年代里，讀完初中就已經很了不起。可能就是因為有相貌又有學歷而高傲吧，一直沒有挑到喜歡的女人。后來，年紀大了，他還是挑，可是他再也沒有資本了，結果他就給落下了，到老時也沒有老婆。他到底是不是初中畢業已經無從考證，但是他能寫出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卻是個不爭的事實。附近要是誰家有個生子嫁女的喜事都會請他過去執筆。想不到最后會落到這樣的下場，死了連件衣服都沒有。

方嘯天還在亂想著一些往事，房間里的荷萍茹大叫：“嘯天，嘯天，你在哪里？”

方嘯天連忙走進房間，關心地說：“怎么啦，老公在這里。”荷萍茹說：“你不會去哪里吧，如果去就叫上我。”方嘯天說：“我不會去的，就算去也不會把一個人掉在家里。萍茹，你第一次進我們家的門就碰上這樣的事，真的很對不起。”荷萍茹說：“你不用內疚，誰也是想不到會碰上這樣的倒霉事。”方嘯天說：“要是我沒那么自以為是，回之前給個電話我爸媽，就不會有這事發生。你有孕在身，我怕昨晚動了胎氣。你有沒有感到腹中不適？我等下帶你去看醫生吧！”荷萍茹說：“不用太過擔心，我現在沒有感到不適，況且我也沒有那么嬌弱，昨晚暈倒只是因為情況有點特殊而已。”方嘯天走過去把荷萍茹抱起來說：“寶貝，‘丑媳婦’該見公婆了。”荷萍茹有點羞澀。方嘯天笑說：“喲，孩子都快出生了，現在卻來害羞！”

荷萍茹這才直正的見公婆，荷萍茹親切地叫方虎明、吳春花為爸媽，方虎明和吳春花見荷萍茹身材高挑、臉蛋俊俏、皮膚還很白晰，心里特高興。別說荷萍茹長得這么漂亮，就算長得不咋的，看見她已鼓起的肚皮就會把她當作自家人。兩位老人親切地應了一聲，之后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笑問荷萍茹家里有多少姐妹，父母年紀幾何。方嘯天看得出父母很喜歡荷萍茹，便讓她們自然的交流，只是在關鍵的時候說幾個字。

農歷的七月天氣已經很炎熱，方虎將的尸身已經開始發臭。有好幾個人無意中撞到都給嚇著，其中兩個婦女給嚇暈了。

人們開始紛紛遣責方虎聲。方虎聲迫于眾怒，很快就叫火葬場的人過來把人拉走。

事情才過去半天，天上很快烏云密布，雷電閃明。一陳風過去，大雨如子彈般拍打著大地。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夜里的逛風吹得樹木嗚嗚叫，好像方村里習俗給死人吹奏的衰號。

早上雨停了，風也停了。可是有老人發現村里祠堂的香燭盤被風吹倒了，很多東西散落在地上。

一些老人說這是祖先責怪了。

人已經燒掉，可是骨灰不知道哪里去了，很可能已經被扔到垃圾筒里。也不能怪別人，誰叫一直都沒有人去領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