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朱紅色的兩盞紗燈銜于砂金色仙鶴口中，彎曲的墨灰色枝蔓延伸托出含苞欲放的蓮花燈頭，纖細柔美的鶴頸，鮮翠欲滴的丹砂紅——線條流暢、結構完美的兩盞鶴座蓮花燈。這是一個奢侈的裝飾。

睜眼，掀被，起身——一氣呵成，我抬腿坐在床沿邊，抬眼逡巡一圈，啞然。

首先這床頭床尾兩盞精致的燈飾就夠雍容華貴的，再看這床幃，搶眼的海棠紅，其上還描龍畫鳳的，連錦被也是這么囍紅的顏色……我立馬跳起身遠離這片紅，撫了撫藍靛色的衣擺。

不可否認地，我感覺像是闖了哪家娘子的囍房，否則哪兒來這么多妃色的蜜桃，銀紅的衣料，還有赫赤木架銅鏡，呵——不同凡響啊！

“讓你大開眼界了吧。”很不屑一顧的語氣……

“哦？不知在下是否得罪了……呃。”轉身后看清了來人，我肯定自己是惹禍上身了。

一身荼白的，不是殷伶又是誰？

“你？你……不知殷公子請我來……所為何事？”我有些惱怒，背了手，毫不客氣地說道。暗自卻有點吃不準——看他那皺眉又深呼吸的，來者不善！

頓了頓，他走近了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厲聲戾氣地說：“希望你不要壞了樓主的好事，嗯？聽我說完這句話，不要再開口……說一句都不可以……”

哼！偽君子！我一動不動地，思前想后，從喝醉，到香兒姐出現，這段空白到底發生了什么？我一無所知……

“很好，你只是一個嫖客而已，但介于憐香兒的關系……我們不得不留下你……”

“所以——但又不得不永絕后患，那么只好這樣……”熟悉的味道……我揉了揉鼻子，滿眼鄙視，果然是不懷好意的人吶。

此時的媚娘又換了一身牡丹紅的衣裳，依然瀟灑地低垂了發絲，那一縷墨色斜斜地遮住右眼，更顯嫵媚。

我了然地一笑，說道：“媚娘的衣裳果然多如牛毛，一天一件，永無重復啊！”頓了頓復又笑道：“可惜，可惜，紅色并不適合你呢……呵呵，說吧！想怎樣？殺了？剮了？毒了？”我一臉嘻哈地越說越狠毒——這種大難臨頭的感覺讓人莫名興奮……

“呵呵呵……‘忘記’怎么樣？”一清亮的聲音出現，一切聲響戛然而止。

一白一紅兩人恭敬地向兩邊站開，一個頎長的影子出現在門口——因為背光，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空氣突然有些壓抑。

“媚娘，紅色確實不適合你呢……出去換個青色的怎么樣？”

媚娘撇撇嘴，聽話地出去了。

我上下打量這位來者，很想大笑——什么樣的狗有什么樣的主子呀！

一身絳紫的大袍，經緯交錯，可見銀絲斑駁耀眼，茶色云紋樣案大快大塊地如牡丹綻放——但卻不是媚娘那般惡俗。

但我還是齟齬“妖孽”！

“如果不想死就喝了它吧。”為什么這樣一句狠毒的話，他就能面帶微笑地……還有點蠱惑地無害地表達呢？

“大紅大紫的……你是男是女？”我望了望那殷伶手中的白瓷瓶，遂抱臂觀察起他的臉。

但就是看不清，因為他戴了一塊同樣嫣紅的面紗。

“呵呵……殷伶，這真是個麻煩！怎么好呢？”

有點氣急敗壞了呢，我聳聳肩，很有氣勢地伸手一抓——可惜，連面紗一角都沒有抓到，反而落入虎口。

“倒是有點骨氣，那么我就滿足你這個愿望……嗯？殷伶。”

“是。”很干脆地應道，隨后也出去了，‘吱嘎’一聲關好了門。

“你？”

“只是個游戲而已，既然你這么配合，我們來互相坦誠一下，怎么樣？”很戲謔地語氣。

“你想怎么樣？”我半跪在深紅如血的地毯上，有些狼狽地被他束縛了雙手，肩關節反擰錯位，疼痛深入骨髓，但這算什么呢？咬咬牙，一個側踢腿——不幸地倒地。

“唔……”悶哼一聲，我差點暈了過去。

“呵呵，是個，呃……女的？有點意外。”

“要殺要剮隨便！”我硬氣地想一死了之——也不知是不是聽到那么一句不正經的話的原因，我有些氣餒。

“手，手……干什么！？”我惱怒地吼道。

“這臉明明……看來，媚娘該領罰了……”

他說得毫無關系，但我一陣顫抖，震驚于他紅色的眸子。

“這張臉你也看了，死也值了吧。”紅面紗不知何時已脫落，撂在一邊，他整個人側躺在一邊，左手臂彎曲支著腦袋，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仰面躺在地上，毫無力氣，可能雙腿都骨折了，手臂脫臼了……

汗水濡濕了額際，滲入眼角，連心都酸澀得厲害，閉上眼，卻不知恨誰……

“媚娘，把這打掃干凈……”陰沉的聲音。

隨后，門“吱嘎”一聲打開，頭頂火紅的影子瞬間不見了，一會兒，又一個鮮紅的影子站在面前，擋住了乍現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