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歷6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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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沉沉的。雨，淅淅瀝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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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府縣第一中學高三理三班的教室里，燈火輝煌，偶爾伴著窗外陣陣的閃電，越發顯得教室的明亮，窗外的黑沉，正如同學們所說的黑色的7月，而如今只是6月呀，為何這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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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僅有三人。一對穿著的卡服，留著平頭的男孩。其中的一個在看英語，另一個在作業本上不停地演算著，從上面寫著的一些三角函數的符號，可以看出他在做數學。而第三個正在收書，只見她把書一股腦兒地裝進黑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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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海、雄海，休息去了。”一個眉清目秀，面孔白皙的女同學說，“都已經十一點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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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著平頭的男孩，顧不上抬頭，他們忙“嗯”地應了一下，這女孩就是從小和他們一起讀書的胡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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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德海在文三班，燕雄海在理三班。“文三”和“理三”都是田府縣一中的兩個尖子班，能夠進入這兩個班是一種榮譽。絕大多數都是經過會考、統測、大聯考這三關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將軍”，可算是全縣的學習精英。他們會聚一堂，猶如張開巨翅的雄鷹，撥擊長空，一顯身手。既然這些都是精挑細選的精英，那么擔任他們教學的老師當然也是最優秀的。當然，通過走后門進入“文三”和“理三”的也有，不過這幾乎是微乎其微。“文三”和“理三”是鄰居，所以下晚自習后，德海和雄海經常聚在一起討論問題，一般都是一個小時。學校也對他們這批尖子生“開綠燈”：允許他們晚自習后可繼續學習一個半小時。盡管離高考僅有一個月，但老師們為保證考生不被累垮，將原來從八點半至十一點半的晚自習縮短了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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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語是德海的強項，數學卻讓他頭痛。而雄海恰恰同哥哥相反，因此他們在一起可算是最好的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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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風依舊很疾，雷如鼓鳴，不到十分鐘，毛毛細雨瞬即變成傾盆大雨，室外的地上已積了厚厚的一層雨水。德海、雄海似乎全然不知，還在相互商討著一道道模擬題。一陣大風，門“咣”的一聲開了。門口站著一位國字臉，中等個兒，帥氣的男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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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晚了，你們兄弟倆還沒有休息啊！當心影響明天的學習！”這位人見人愛的老師關切地說道，“這里有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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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么親切的說話聲，兩兄弟趕忙放下了書，迎了上去。他是“文三”和“理三”的數學老師，和他們兩兄弟同姓，有那么一點家門的味道，再加上他兩勤奮好學，所以他特別喜歡他們，周末有空時常一起去游泳、釣魚，有如親兄弟一般，他們兄弟從心眼里就把他當作大哥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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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海、雄海看看黑板前的大鐘，指針已指向23：45。此時他們才注意到室外的瓢潑大雨，再說時間也不早了，接過燕老師的傘，拖著沉甸甸的腳步走向集體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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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老師名狐沖，喜歡金庸作品的人一聽他這名字，很容易聯想到《笑傲江湖》里的令狐沖。就他這名字，曾經還被同學們取笑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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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伊始，燕狐沖剛從一所師范學院畢業回來，被分配在田府縣一中56班任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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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做自我介紹，姓燕，名就和金庸筆下的《笑傲江湖》里的男主角的后兩個字相同。”看他一臉溫和的大孩子氣，同學們異口同聲地笑道，“原來是狐沖大俠！”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想不到你們都是金庸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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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可不是令狐沖大俠，既沒有他那么高的武功，更沒有那種俠義心腸。”一席幽默話，聽得大家哈哈大笑。他用慈祥的目光掃射了大家一眼，“順便提及大家一點小常識，‘令狐’是姓，并非姓‘令’，名‘狐沖’。”對老師的細心教誨，全場響起了一整熱烈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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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任你們56班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在開始新課之前，先向大家提幾點要求：第一，每人準備三本練習本。一本用來做預習和課堂練習，剩下的那兩本用來做課外作業。數學是三大主科之一，加上自身的抽象性，必須多做作業，幾乎每天都有作業，你們要有思想準備。第二，我要求大家自覺遵守各項紀律，規章制度大家課后自己看看，我這人不會隨便批評任何人，凡事靠自己自覺，希望大家不要讓我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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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前面的幽默話，大家認為他很風趣，而后面一句，卻不像他說的那么簡單，蘊含著要是誰撞在他的“槍口”上，準沒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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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嗎，才開學的第二天，燕雄海就撞在他的“槍口”上。新宿舍樓剛驗收，高一新生都住上了，大家都興奮不已。清晨忙于趕操，大家都往窗外倒洗臉水，誰愿把洗臉水端到四樓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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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隨便把水往窗外潑！”校長不悅地望著他，“以后可不許這樣了。”校長走了，室內還有雄海和幾個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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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規是怎么規定的，怎么昨天才學，今天就犯。”班主任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罰抄《包身工》兩遍，下晚自習后交到我辦公室。”這可把他害苦了，當天除吃飯外，就是埋頭抄《包身工》，還被他漏了幾段，到下晚自習勉強抄好。當然這還不算，下午放學后胡偉、徐娟、胡萍一些同學在教室里玩球，看到大伙的高興勁，雄海也不禁手癢癢的。正好球飛了過來，被他接到，老師出現在教室門口。這可有嘴說不清，被罰掃地兩天，新學期的第二天，就違紀兩次，而別人沒被抓到，偏偏就是自己不走運。這只能自認，但他一直悶悶不樂，對燕老師有了幾分憎意。其實燕老師也只是照章行事，過后的事就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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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海，我對你的處罰是不是重了點？”他遞給他一個蘋果，“那天我也是有些沖動，面對那么多雙眼睛，說過的話怎么能不算數呢！當然，我的這種處理方式也欠妥當，我希望你不要記在心上，好好學習，讓新學期有個好的開端。”雄海聽到老師如此真摯的話語，反而有點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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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總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境，都希望學生能理解支持自己的工作，都希望課堂上是你們最優秀的領航人，而課后則是好朋友。當然，要做到這些也不是每個老師都能做到的，許多老師都有一種鞭長莫及的感覺。當老師難哪！當你們將來做老師后就能理解老師的今天所說的苦衷了。”他長嘆了一口氣，講了他高中時的經歷：高三時，他是理科班的學習尖子，深受老師的喜愛，但他就是英語差點。教他們英語的是楊老師，對他的期望很高。三次模擬考試中，他都與老師的要求僅差一分，就這69分、79分、89分，他被楊老師當著全班痛斥了三次。楊老師對諸如“地球系”：當農民、“苞谷豬”：只吃過玉米，沒吃過飼料的豬之類的話都對他們罵過。年輕氣盛的青年，怎受得了這口惡氣。但他們還是強忍了。俗話說，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何況老師的本意并無惡意，并非是要跟自己的學生過不去。當然，作為一名人民教師，本該以教誨為主，以適當的批評為輔，而非用挖苦，嘲諷的語氣來馴服人。但中小學老師中，不少老師恰恰和燕老師所講的那樣：諸如此類低下的語言，傷及了不少青少年純潔無瑕的童心，使之自暴自棄，扭曲了他們幼小的心靈。知曉了燕老師的有關的中學生涯，雄海似有同感地想到小學四年級的一件小事：他從小就討厭地理，一看到地圖上密密麻麻的地名，他就眼花繚亂。一次上地理課時，老師叫看地圖，找出自己家鄉所在地，而他自己卻直瞪著彎彎曲曲的線條發呆，不知是可惡的瞌睡蟲搗鬼還是怎地，他打了一個大哈欠，還驚動了旁邊的許多同學，地理老師的火氣可來了，當場要他到黑板前指出家鄉所在位置，他答不上來，當眾被老師將他摁在講臺上睡覺，此種奇大恥辱，讓他終生難忘。現在再回想起來，他有一種說不出的酸味。他深感現今農村中小學老師的職業道德水平極端低下，不能培養出真正的人才，導致畸形發展。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發現教師是一項多么偉大而光榮的職業！老師可以使一個“牛頓”變為“阿斗”，同時也可以使一個“阿斗”變為“牛頓”。這一瞬間，他決定將來一定從事這一神圣的職業，在田府縣樹立一個良好的、受人民尊敬的優秀教師形象。他今天為學習拼搏，從中吸收每位老師的做人風范，為的也就是迎接這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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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這一席話，使他領悟了其中不少的道理，減少了對這位新老師的偏見。更令他驚奇的是，老師居然非常了解他的家庭情況，幫他申請了每月可領取十元的特困生補貼。他們兩兄弟又是特愛學鉆的好學生，這就更加得到燕狐沖老師的賞識。許多時候，老師借他們討教作業的機會挽留他倆在家中吃飯，豐盛的菜肴，足以使他們像過節一樣開胃，也第一次感到老師的溫暖，一改先前的印象：“兇神惡煞”這一代名詞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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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它可以保保曖，抱犢峰來的孩子實在不容易。”這是去年燕老師在一個小雨夾雪的晚上給予他的關懷。那一晚他僅穿著一件破舊的毛衣，胳膊都露在了外邊，燕狐沖看他胳臂凍得發紫，把自己的新大衣給他披上。直至今天，雄海也還把它珍藏在衣箱的最低層，很少舍得穿，只是每年寒冬時才穿上這么一陣。今夜遇到老師為他們頂著“噼里叭啦”的大雨來送傘，他們是輾轉難以入睡，思緒回到了這兩年多的師生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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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多來，這位新上崗的老師給予了他兩兄弟多少的關懷，雄海一時也難以回答。他家里窮困，也就買不起什么好書，但他嗜好書籍如命，用他的話來說，他不能一日無書，書在他的生命中永遠是第一位。他對書籍的熱愛是一般常人所不能理解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是他第一次在燕老師家時獲贈的。那天在燕老師家里，他喜出望外地發現了那本書，竟一時看得出了神，老師看他那神態，深受感動，根據他的情況，書中的保爾是他學習的榜樣，當機就把那本書送給他。為此引起了胡偉等同學的忌妒與不滿。或許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我們何必斤斤計較而自尋煩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