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是月氐國炎達王子，卻為何居住在這自在谷里？”行嫣看著面前的炎達，心里有些好奇更有莫名的心痛。

炎達將目光輕輕地從行嫣面上移開，看著遠處如墨錦織就的茂林。月色濃淡合宜，襯得這自在谷里有一分空靈出塵的寂靜。

“到底是為何？”行嫣見炎達并沒有回答，固執地追問著。

炎達這才將目光從遠處收回，淡淡地落在行嫣臉上：“你在這谷里可快活？”

行嫣怔了一怔，似乎沒有料到炎達會這樣問。幾乎不用思索，便脫口而出：“自在谷，谷如其名，讓我自在安樂。”

“可我卻一日也不快活。”炎達的聲音里帶著一分凄寒：“你問我為何居在這谷里。我想，行嫣公主久居深宮，對朝堂之事肯定沒有多少涉獵。所以，也就不知道月氐國這數月遭遇的變化。”

行嫣默默地聽著。雖則皇太后與皇后并簾聽政，在她面前也偶爾談及朝堂政事。但她倒從未留心去聽過。

炎達似下了決心，緩緩地道來：“我父王一直統領月氐國，親政愛民，和睦四方。但數月前，我叔父乃莫卻起兵逆反，趁我父王不備，將他以及我的母后、姐姐們全部斬殺。”

行嫣看見炎達的眼里泛著淚光，在月色中顯得格外悲涼：“父王從身上掏出密信，叫我一定要逃到中都，求助中都皇太后出兵助我回去復國報仇。我在一干忠臣的保護下，逃到了中都。但卻不能近得皇太后面前，反而打草驚蛇，驚動了乃莫在中都的眼線，派人四下追殺于我。故而，我無奈躲進這荒野無人的自在谷－－－”

“這谷里看似自在，卻時時危機四伏。谷外有我父王遺留的忠士護衛著我，但只要乃莫一日不除，我便不得出谷，更不能替親人報仇血恨。故而，這谷于我，實在不能說自在。”炎達說完，看著行嫣，面色卻沉靜似水。

行嫣心里震動，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方輕輕言道：“既是如此，為何你不依你屬下之言，挾持我讓皇太后為你出兵？”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么？”炎達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淡：“只是－－－”

“只是為何？”行嫣喃喃問道。

炎達停頓了片刻，卻并沒有接下去。只淡淡說道：“明日一早我便護送你出谷回都。我們回去吧。”

“可你的仇如何能報？”行嫣抬頭，靜靜地直視著炎達。

但見炎達的面上冷冽如冰：“大不了我拼上一條性命，與那乃莫玉石俱焚。”

兩個人之間突然靜默了下來。良久，炎達的臉上卻突然輕輕一笑，似決斷了什么，

慢慢地伸出手來，主動攜了行嫣的手，話語是一向的溫和：“走吧。月色不甚明了，我帶你回竹屋。我們好好走完這今夜的路，不是更好么？”

行嫣聽著炎達瞬間變得溫存的話語，心里五味俱陳，又覺得有一味甜意慢慢地從混亂中溢出來，充斥胸懷，叫她情難自己。

她抬頭去看炎達，但見灰白的月光下，炎達的一雙眸子一改往日的沉靜與淡然，灼灼有神地看著自己。與行嫣的眼神交接后，炎達臉上方才還冷冽如冰的五官似乎漸漸的柔軟，看得行嫣覺得心里募然痛了起來。

“走完今夜的路后，又打算如何？”行嫣不想問，但她的心卻逼迫得她不得不問。

“你是金枝玉葉，我是亡國無家。今夜過后，兩不相見，兩不相欠。”炎達的手掌溫暖如春，但話里卻冷淡如冰。

行嫣默默地低下頭，任自己的一雙手被炎達輕輕地牽著往前走去。這么些天過來了，似乎到得今夜，她才發現，茂林到竹屋的路，原來這般短，短得似乎只有一顆眼淚滑落的時間。

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有一天，會在自己確定喜歡上的時候，便開始失去。

心好痛，痛得近乎窒息。行嫣覺得臉上似有雨水纖陌縱橫，身上的每一根發絲、每一縷呼吸、每一寸行走都巨痛起來。

炎達，她心儀的這個男子，難道注定要與她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