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苓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容止遠。他的臉上似乎是一慣的溫和，只是神情比往常嚴肅了許多。

“你去過若離山了？”若云苓不敢置信地問。

“在下還不曾。只是依稀聽人說起過，在中都郊外數百里處一圍群山里，有這么個村落。不知可否是若姑娘的故鄉？”容止遠聲音看似平和，卻帶著幾分不容推諉。

若離山。若云苓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從那個世外桃源一般悠靜、自在的若離山，到這個燈紅酒綠、夜夜喧鬧的中都城，從那個單純快樂沒心沒肺的若云苓，到現在孤零一人心事重重的自己，不過數月的光陰，卻真有隔世的錯覺。

何況，若離村里再也沒有疼愛自己的爹，再也沒有視自己如親姐妹的玩伴，再也沒有隨時可以采到的藥草芬芳，再也沒有時不時跑去抓來解悶的鳳鳥兒－－－那里的一切，都荒蕪，萎謝，永遠的消失在自己離開的那一天。只有一些不愿去揭起的記憶碎片，殘留在腦海里，直到今天，被容止遠淡淡地喚醒。

“是的。我自小生活在那里。”若云苓微微轉過頭，不欲讓容止遠看見自己眼里的一抹淚光。

“如今那村里卻并無一人，不知是遇到什么不測？”容止遠心有不忍，輕輕問道。

“我也并不知道。那日我從山里回來，到得村口，便見村民七倒八歪躺在地上；回到家里，看見我爹－－－－”若云苓的眼淚似再也忍不住，從眼里靜靜地流了下來：“他也倒在地上。見我回來，尚有氣息，只是拿出一顆月光珠，交給我－－－－－”

“你可知他們是被什么人所害？”容止遠輕輕地問道。

若云苓輕輕搖了搖頭：“我們村子所處隱蔽，很少與山外人來往。何況村里相處和睦，更沒什么沖突。到底是什么人來害我們若離村，我也想不明白。”

容止遠問：“你可有什么線索？”

若云苓搖頭說道：“并沒有。”

兩人之間突然靜默了下來。

若云苓從離開若離山的那天起，就決定把所有慘痛的回憶葬在若離山間。相依為命的父親既已離去，從此自己在這世間，不過是一方浮萍，飄到哪里便是哪里。

可是今日，當容止遠靜靜走進來，淡淡地問起自己若離山的時候，若云苓卻覺得在他面前說這些事很是自然。

容止遠微微皺眉，細思了一番：“敢問令尊生前供職何處？”

“供職？”若云苓從悲痛中平息過來，收斂淚光，略帶驚疑地望了容止遠一眼：“，我自小便與我爹生活在若離村里。他平日里幫村民免費醫治，偶爾上山采些藥草帶出山賣上一回，并沒有在什么地方供職的。”

“在下曾拿過若姑娘為舍弟所制的祛寒丸，請宮里的太醫仔細辯驗過。均說用藥制法頗似宮中太醫處的手法，故而在下懷疑，令尊是否曾供職過宮里？”容止遠決定還是把心里的疑惑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卻見若云苓微微搖了搖頭：“我爹年輕時候也不過江湖游醫，后來遇見我娘收養了我之后，才在若離村安居下來。應是從未進過宮，更何論與宮里的太醫有什么關聯。”

容止遠想了想，問道：“你說你爹臨終前交給你一顆月光珠？”

若云苓點了點頭，道：“當初一個小賊偷了它，還有賴容公子幫我尋回，容公子不記得了嗎？”

容止遠回憶了一下，那顆月光珠似有印象。當時見它光澤明潤，珠光靈氣，似與一般俗物不同，也只是輕輕掃看了一眼，并沒有放在心間。如今仔細想來，那東西似乎真不象山野村夫能有的。

“在下唐突，能否請姑娘借月光珠一看？”容止遠神情略有腆然，但仍是語氣平和問道。

若云苓聽后卻坦然從脖頸間解下那顆月光珠，放到掌中，拿到容止遠的眼前。

這顆似還帶著若云苓體香的月光珠近在眼前，真的是晶瑩剔透，溫潤明澤。

“容公子，這顆月光珠有什么稀奇之處的么？”若云苓疑惑地問道。許多個無人的時候，若云苓也會輕輕摩梭著這顆脖頸間的月光珠，想著它的身上也許牽系著自己真正的身世，不過，這又有什么要緊，從糼時到少年，陪在身邊的是那個和藹可親、疼愛呵護自己的爹，并非這顆冰冷的月光珠能替代。

容止遠看著那顆月光珠，總覺得有幾分面熟，但答案卻如在云里霧里，厘清不易。

若云苓見容止遠半天不作聲，輕輕喚道：“容公子，容公子？”

容止遠回過神來，看了一眼若云苓，溫和道：“在下見這珠子靈動剔透，想是特別珍貴。”

若云苓輕輕搖了搖頭，道：“如若它不是我爹生前交與我的最后一樣遺物，它再珍貴，于我又有什么關系。”

容止遠似有震動，眼神清朗地看著若云苓。

良久，見若云苓輕輕嘆了一口氣，似看向遠方：“容公子，你可知道，十八歲之前我日日盼著我爹能帶我出若離山看看。但沒有想到，有一天出了若離山，卻再也沒有所去的地方。”

容止遠輕輕問道：“若姑娘曾想去哪兒？”

若云苓低聲說道：“我曾想去的地方很多。想到北方大漠看看孤煙直，想到江南水鄉看看陽春三月，想到北國瞧瞧冰雪疆封－－－只是，不知為什么，離開若離山后，卻哪兒也不想去－－－－－”

容止遠的心里隱隱的有一絲愛憐：“若姑娘，令尊泉下有知，定然希望若姑娘能開朗心懷，不要再為此傷苦了。”

若云苓搖了搖頭，看著容止遠的眼神里卻帶著一分笑意：“我并沒有過多的傷苦。畢竟，逝者已逝。只是今日容公子突然問起，我才有感而發而已。”

容止遠溫聲道歉：“如此，是我惹得若姑娘想起傷心往事了，請若姑娘見諒。”

若云苓體諒道：“我知道，行嫣公主失蹤多日，你想必也心焦得很。但凡有一絲線索，也不愿放過。”

容止遠并沒有接話，只是將目光輕輕從若云苓那張俏麗靈動的臉上移開，落在不遠處那叢柳樹上。桃紅柳綠，心事卻微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