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谷夜如墨
- 莫問情歸處
- 熊小棉
- 2573字
- 2011-04-25 15:15:24
行嫣似乎在屋子里靜靜地待了很久,眼看著窗外的日頭一分一分的西落了,暮藹漸漸地彌漫在天際。可炎達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而這屋子內(nèi)外是一片沉寂,靜得讓行嫣的心里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慌。
炎達去哪兒了?他不是說為自己弄飯食么?那為何這么久了并沒有聽見一絲的聲響,也不見他回來?
行嫣按奈不住,移步往大門走去。輕輕推開虛掩的竹門,外面是一方碧坡,不遠(yuǎn)處的茂林如織,原本的青翠欲滴在漸漸沉淀下來的夜色中,顯得墨一般的濃。
行嫣左右望去,自己所處的不過是一排竹屋的當(dāng)中一間。遠(yuǎn)處似乎還有河流潺潺的流響。但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多余的聲音。
眼看著,天是越來越黑了。而自己,仿若置身一片荒蕪中間。
行嫣饒是性子再膽大,在這個時候,也有些心悸了。
空無一人的山谷,孤身的自己。而先前那個溫和笑容的青年男子炎達,在這個時候,更象是一場夢境。
也許,他并沒有出現(xiàn)過?一切,不過是自己的想象?
行嫣站在竹屋門前,胡思亂想,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這時,突然,她聽見不遠(yuǎn)處有一種悠揚的樂器聲在輕輕飄蕩。
行嫣忍不住傾耳聆聽,似乎并不是常見的中土樂器聲音。行嫣不能分辯出這是何種樂器,但只覺得那曲聲卻悠揚曲折,讓人聽了心里似有牽動。
行嫣不由得循聲而去,曲聲聽上去象是從那處茂林深處傳來的。雖則茂林看著有些滲人,但行嫣還是壯了壯膽子,一頭走了進去。
只見里頭高樹林立,雜草叢生。行嫣身上所穿的裙角被暮露一點一點的濡濕了,但腳步走在略潮濕的草地上,卻好象并不難行。何況,還有這若有若無的樂曲聲,似有所感,牽引著行嫣的行進。
不過一首曲子的時間,便穿過了這茂林。待曲聲停落,行嫣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來到了茂林邊緣,那是一堵峭挺的崖壁,在夜色中隱約可見它光滑如鏡。正在這時,那樂器聲又漸漸響起,這回的曲子不復(fù)先前的悠揚,而是低沉婉吟,細(xì)細(xì)聆聽,又似是帶著一腔悲涼之意。行嫣怔怔地站在那峭壁旁,默默地傾聽著那徘徊不停的曲聲,那曲聲時而高昂,似有憤懣;時而低轉(zhuǎn),似有悲痛,聽著動人心魄,情難自己。
到底是何人,在這里奏出這樣叫人牽情動心的曲樂?
行嫣自糼生長在宮中,詩詞文曲多少也有所精通。宮里的樂班所奏出的悠揚華美的國樂,常叫她只是欣賞卻不能心動。而眼下,在這個名為自在谷的地方,在這處空無一人的峭壁茂林處,行嫣聽見了這不知是何人所奏、何器所彈出的曲聲,卻帶著幾許蒼涼、無奈與憤懣,叫她心里也莫名的心酸苦楚。
就在這時,那曲子突然又?jǐn)嗔恕P墟虗澣凰У卣驹谠兀笥彝ィ恢绾问呛谩s聽見那峭壁的后面,有輕微的響動,行嫣仔細(xì)地辯明聲音的來處,似乎在峭壁的一側(cè)幾叢枝藤樹蔓所遮蔽住的地方后頭。
行嫣扒開那些枝蔓,一條狹長的僅容單人通過的石道赫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那響動聲似乎清晰了許多,而石道的盡頭,更隱隱的似有火光在跳動。
那里有誰?是竹屋的主人,那個名叫炎達的青年男子么?
行嫣帶著幾分隱隱的期待,側(cè)身擠進那石道,一點一點地向石道盡頭挪去。
就在這時,那樂曲聲又響了起來。這回,聽著清晰又分明。這次的曲聲既不憤懣也無苦楚,倒是帶著淡淡的惆悵。不知為何,行嫣在行動中聽著那曲聲,一句古詩突然跳入心頭:“小舟從此逝,江湖寄余生。”
遠(yuǎn)離塵事紛攏,一襲青衫斗篷,一葉孤舟水漿,游蕩山水之間,是一種大悲大喜過后的淡定與從容。
行嫣終于走出了石道,她未及拍打身上的細(xì)草碎屑,便看見眼前是一處黃沙草地,草地上已點起了一把篝火,篝火旁似乎用幾塊方石壘出了一個火灶,上面放著幾片竹木做成的食盒,在烤制著什么。而那火灶的邊上,一個被火光襯得高大又寂寥的背影正對著自己,手里把持著一個什么樂器,正入神地吹奏著什么。
行嫣沒有出聲驚攏,而是站在那背影后頭,默默地聽著。
不知為什么,只是在月老殿的一面,與方才在竹屋里的相談。行嫣便準(zhǔn)確地認(rèn)出了,這個背影的主人,正是那個沉默溫和卻帶著幾分笑意的青年男子---炎達。
待到炎達的曲聲落定,聽見炎達似乎不經(jīng)意地悠悠長嘆了一口氣,然后,用一根竹棍撥拉了下那火灶上的食盒,便站了起來,回轉(zhuǎn)身---
行嫣站在他的后面,靜靜地注視著轉(zhuǎn)過身來的炎達。
炎達臉上的表情似乎是一驚,但隨后便收斂如初:“是你?你怎么找得到這里來了?在下正欲將食盒端到竹屋那里,請姑娘食用。”
“我在竹屋里聽見有曲聲悠揚,便忍不住手循聲而來。若有打攏之處,還請公子見諒。”行嫣輕聲道歉說道。
炎達卻輕輕笑了一笑,道:“在下許久不曾做這阿努飯,所以弄了幾次,才上了火灶。時間耽誤良多,想必叫嫣兒姑娘擔(dān)心了。”
行嫣微微搖了搖頭,卻好奇地問道:“這便是你說的大漠風(fēng)味的阿努飯嗎?”
炎達笑著點了點頭,笑意在火光映襯下多了幾分溫暖:“正是。家母以前常做給在下吃,故而在下多少也學(xué)會了些。”
行嫣忍不住聞了聞味,贊嘆道:“真是一股竹覓清香,聞著就叫人食欲大增。”
炎達看著行嫣不經(jīng)意流露出來的少女般神情,似有觸動,但很快便恢復(fù)如常神色:“既然嫣兒姑娘已找到這里,如若不介意地方粗陋,便請在這里用餐如何?”
行嫣淺笑著點了點頭,走到火灶邊正欲坐下。炎達卻伸手輕輕一擋,道:“夜里地面潮濕,寒氣較重,我挪塊青石過來。”
說罷,便走向峭壁那側(cè),挑了一塊光滑平坦的青石拿了過來,輕輕放在行嫣的面前,然后,又摘了些枝蔓上的枯葉墊在了那上頭,道:“嫣兒姑娘請將就著坐吧。”
行嫣心里輕輕涌上一層感動,臉上盈著淺淺的笑意,道:“多謝公子。”
炎達與行嫣并肩坐下。行嫣坐在那墊著枯葉的青石上,看著眼前明亮的火光,聞著那淡淡的阿努飯清香,眼角的余光還可以看見炎達那火光中英俊溫和的側(cè)影,正專注地用竹棍挑弄著那火灶,偶爾有一星半點的火粒從篝火中跳起,炎達輕輕的避讓開,便又投入專注的侍弄中去。
些許的靜默,卻在這夜色中顯得別有一番風(fēng)趣。
行嫣記得從一出生,便是身在千重復(fù)萬重的深宮別院。雖有太后寵愛,母后關(guān)愛,身旁也有許多親厚的嬤嬤宮女隨侍左右,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母后忙于照顧皇弟,太后忙于朝政,自己從小便學(xué)會了一個人獨處,讀書,譽字,畫畫,彈曲。她聽過碧落與吟泉描述的民間的尋常生活,街井市趣,總是心生好奇。可好不容易偷偷出宮一回,便在碧落與吟泉的千般哀求中匆匆而回,畢竟,中都公主長久在宮外流連是不合適的。可她卻難忘這宮外雖瑣碎卻真實熱鬧的情景。
而眼下,她坐在這里,雖只是黃沙草地上的一塊青石墊,卻覺得心里有說不出的溫暖,也許,只是因為陪在身邊的這個沉默英俊的側(cè)影,是不知何時已悄悄走進她心里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