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李炎將我留置在迎霜殿，先是遣來他貼身宮人照顧我，過幾日，他為我找來了貼身女官。

“奴婢拜見儒夫人！”

一襲素衣麗人自殿外走來，我下意識將滋兒攔的更緊些，他發出嗚嗚的幾聲，卻沒有哭出來，只是睜著大眼仰頭看著我。

“奴婢芙蓉奉武宗陛下之命前來侍奉夫人！”

她抬頭，我倒抽一口涼氣，芙蓉，夏芙蓉。

我早先的預知再一次不幸的成為了現實，她不是簡單的婢子，她是薛留居的細作，更是穎王李炎派去監視我與李忱的細作。

心頭冷笑，當年薛留居一計讓馨兒留在我身旁，如今李炎同樣利用了薛留居，而我莫名之中選擇對她的信任僅僅來自我對薛留居護我之心的信任。

可笑，除了當年的池一寒，留下的又為何一定是真心？

怵然，李炎的心思太深。

李炎當夜便來看我，我麻木的站在一旁迎接，夏芙蓉要將滋兒抱去一旁，我不讓。

“朕的安排，你可還滿意？”

李炎在得意，他一手布局，如今讓我們深陷其中，逃不出去。

茫然，我與李忱自分別那刻，亦是不知我們為何非要遭受這般罪過？

“賤妾想要回家！”我木然開口，已經全然找不到方向，無計可施只能順心而動。

“家，何處是你家？這里就是你家，大明宮?！?

我看他，他依舊那么不可一世，他占據了一切優勢，言辭都字字有力。

“我不屬于這里，我沒有屬于這里的身份，沒有地位，亦是沒有那樣的心思。十幾年前我就不屬于這里?！?

忽而，我不再畏懼他，連日的恐懼已經磨礪我最后一點力氣，無力此刻也成為絕地的依賴，我要反擊，哪怕是死。

“你說天下有多少女人？”

我一怔，夏芙蓉抬眼看我，我才知道他是在問我。

“難道你要用這樣的漠視，來敷衍我離去的決心？”我討厭他自若的神情，能夠在瞬間將我所有積攢的力量化為烏有。

“一半？不，應該更多。一個男人一生之中有兩個女人是他逃不了的，母親、妻子。”他眼神輕輕流淌著思緒，清澈見底，他想與我說話而已，并無其他。我恍恍惚惚之間才發現，除了容貌，他與李恒還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起身走到我身旁，伸手來，我退后一步。他淺淺一笑，自袖中拿出一個皮影在滋兒面前晃悠著。

滋兒發出“咯咯”的笑聲，伸出柔嫩短胖的手臂去抓。無奈，我只能騰出一手去接，豈料夏芙蓉一個閃身將滋兒從我懷中奪去，我伸手再奪，已經來不及她的迅速離去，李炎于身后拉住我，掠我入懷，緊緊抱住我。

我只聽到幾聲滋兒的哭聲。

掙扎，我用盡所有的力氣試圖掙脫開去，最后失去理智的憤怒化為一次一次的擊打狠狠的落在他的胸口，直到我失去了氣力，癱軟在他的懷中。

他仿佛憋著一口氣任由我打的實在，我停手了，他一口氣松開，絲絲血跡自嘴角流淌下來。

“那孩子終究是李忱的，他該回到父親的身旁了！”

“你為何一定要這樣對我？”我哭喊著，淚水在他面前一次比一次脆弱。

“因為朕愛你，所以朕要擁有你！”

揮手，我最后還是奮力推開了他的懷抱。

“愛情？你懂嗎？就算曾經的你失去了父親，就算你曾經陰暗的躲藏在大明宮的犄角，你就自以為你的感情能夠與大明宮的一切與眾不同？笑話，那是天大的笑話。你生在帝王家，無情是你與生俱來必備的認知。而我呢，儒府，除去貴族的名分之外，那是個溫暖而平和的地方。我八歲之前的生活堪稱完美，某一天的逆折讓一切都毀滅了，你能理解那樣的痛么，不僅僅是因為失去，還要背負人性扭曲。十二歲，為何我非要進宮？我不愛宮里的生活，不愛我的姑姑，不愛你的父親，只是我活著就必須認命，那種冰冷吞噬我的溫度，幾乎要耗盡我的血液，甚至我已想好了結局，將是在冷宮后林的爛泥坑里變成腐朽的白骨?？墒牵畛莱霈F了，他總是與我若有似無的牽絆讓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或許他不愛我，可我愛他，他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冷寂時的溫度，是我流盡血液的延續。直到，愛他就如愛我自己，愛我自己亦如愛他。你說你愛我，這只會讓我覺得你在玷污那個比權力更神圣的字眼?！?

他揮手，我看到他的憤怒，我對他一切的抵抗都不及我對他的嘲笑來的兇狠。他還是沒有落掌，我與他對視，逼迫他的憤怒來引起他對我的厭惡。

可是，這一切都徒然無用。

他揮袖而去，落得我空蕩蕩的留守在迎霜殿，這一段日子我突然蒼老了起來，心計和斗志都似被拔去根蒂的枯樹敗草，等待著死亡。

更可怕的是，我最關愛的人卻毫無音訊。

我害怕他們莫名的消失，害怕這樣的空蕩成為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