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舞蹈，仿佛不會疲倦，仿佛有著無窮的力量需要發(fā)泄。我想夜雖是個夏夜，河邊卻也有些清涼，她就穿了一件長裙，又怎能夠抵擋漸漸濃烈的涼風(fēng)？我有了想叫她的想法。但她還沉浸在虛構(gòu)的興奮中，跳著，舞著，兩只手牽著裙角，擺動著，像一只彩蝶在月光照耀下跳著最漂亮的青春旋律。

旋轉(zhuǎn)的時間太長了，我怕她忽然停下會再也無法動作起來。我還是很快的走出來，叫聲：“小心！”因為我已經(jīng)看到她一腳踩到水邊。我的心一急，本來叫停的也變成了驚叫聲。

她突然的停住，望著我，直勾勾的目光像是在確定這眼前是真實的還是虛構(gòu)的畫面。她還是沒有看清，說：“不是人，又是風(fēng)，像個人影的風(fēng)，風(fēng)兒也會關(guān)心我，叫我小心！小心什么，沒有小心的必要，這水有多清，這月有多明，在這里摔倒了我都不想再爬起來。小軍，你說對不對！”

她又瘋狂的舞動著，笑著，發(fā)出很痛苦的笑聲！

我上前晃動著她的肩膀，讓她看清我，我不是小軍，我就是你說的大騙子喬羽！

喬羽？！她終于停下來，看了又看，指著我，哆嗦著，情緒變得更加激動：“是你，喬羽，你，你還敢來啊，你為什么來，你來到這里有什么目的，你這個騙子，你害得我失去了小軍，你還要害我什么，我還有什么，混蛋，你給我滾，滾啊！”

我以為我在做夢，像在夢中一樣的飄渺，但我更加認(rèn)定她身上有著不一般的故事，而且這故事還和我有著關(guān)系，這實在是太讓我匪夷所思。

我對她喊道：“你喝這么多的酒干什么，會傷身體的，看你成了什么樣子，說著怎樣的瘋話？你總是說我騙你，傷害了你，我什么時候做了傷害你的事？什么時候？我們今天才認(rèn)識！你真是的！快回去吧，這里不安全。”

說著，我就上前拉她回去。她揮舞著雙手，像個情緒不安的章魚護著身體不讓我靠近。她不斷地后退，卻笑著說：“你是男人嘛，是男人就要敢作敢當(dāng)。做了又不敢承認(rèn)，我呸，你是男人嘛？”

“那你說，我做了什么？你說！”

“我當(dāng)然要說！你傷害了我，還有我的小軍？”

“小軍，他是誰，我都不認(rèn)識，怎么傷害？”

“哈哈！”她大笑起來，很像個瘋狂的婆子，看不到年輕的顏色，我想徹底了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絕不能讓她對我的誤會越來越深，這些誤會會讓她的心更加沉重。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又有了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可以去做。

她笑夠了，還是指著我的臉，又湊近些，看著我的眼睛，又嬉笑著：“不怪你這樣驚訝，你都忘了，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你要我在河邊等你不見不散，可你騙了我，你沒有來，你一個人跳下去了！……看來你是忘了！忘了！……所以現(xiàn)在的你是沒有見過我們，可是卻傷害了我！傷害了最相信你的我！”

我更加的驚訝，我特別想知道是怎樣的狀況。我很急，問是怎么回事？她用力一推我：“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我不說，我不想說！我不想去想！我一想起他，我的心就疼，很疼，你疼過嗎，大騙子！”她很痛苦地蹲下身子，望著水中的月亮，又哭著，幽咽的哭聲和著夜晚的野風(fēng)，還有遠(yuǎn)處不知名蟲子的哼唱聲，像一陣陣海浪撞擊著我。

我知道她很痛苦。我還是說：“別把它埋在心里，那樣只會更疼，說出來吧，說出來你心里會好受些，孩子。”

她卻突然的跳起來：“誰是孩子，誰是你的孩子？你以為你是誰？哦，你是作家，你以為你了不起？了不起的作家就可以胡亂的寫嗎？就可以滿篇的假話騙人嗎，還說不是騙子，你就是騙子！明明和我大不了了幾歲，卻在假惺惺的，你讓我作嘔，你的臉皮怎么這么厚，還不滾！”

我說你喝多了，我是不會走的，我要留下來保護你，看著你安全的回去，我才會走！

“我安全得很，只要你不在我身邊。”她說，晃動著身子來到我跟前，又拿出一瓶酒，擰開蓋，咕咚咕咚的像飲著礦泉水。

我不能再讓她這樣，我急得無法可想，卻想起范進中舉的情節(jié)，就猛地一巴掌扇過去。

“啪！”

我驚住了，怎么下手這么的重？她也愣住了，望著我，像是做夢才醒的樣子，她馬上像是被抽去了骨頭軟綿綿的滑倒在地上。我嚇了一跳，很是責(zé)怪自己下手沒個輕重！我沖過去，想扶起她。不料，我又聽到更加清脆的一聲——

“啪！”

她瞪著眼睛，咬著嘴唇也給了我一下。我們幾乎同時捂住挨了打的嘴巴，都望著對方。在月光下，我看到她的眼睛不再是剛才的迷茫，有著的是驚愕和羞澀。我放心了，她的心智總算回來了。

我說：“對不起，我怕你那么轉(zhuǎn)下去不得了，才動了手，對不起。”

她卻跳起來：“你是誰啊，你憑什么打我？我怎么這樣呢？我總是被人打，憑什么啊？”她逼過來，像獅子一樣，一頭憤怒的獅子，把我往絕境里逼。我的腳已經(jīng)踩到了水面。我無法再往后退。可她還是逼來，擺出一副要開戰(zhàn)的姿態(tài)。我心里真是后悔自己多管閑事，就算要管閑事，也別惹這個瘋姑娘。出于本能，我用力地推她走，也許是她沒有注意到我會突然反擊，也許她剛回來的心智又飛走了，她很麻木的被我輕輕的一推，卻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失去了重心一頭栽了下去。她幾個大步的后退，一腳踩了她辛辛苦苦拼成的心形圖案。我不禁大叫了一聲，幾乎同時我也聽到她的慘叫聲：“我的心！我的心！”

我們眼睛都定定的望著被她一雙腳破壞的不成樣子的心，好像是拿刀子從中間狠狠割開一樣，成了兩半，中間的傷痕在月光下好像汩汩流著紅色的液體。

“不！”她捂住眼睛，下蹲著，尖叫聲像空中戰(zhàn)斗機發(fā)出的，我的心也像是被人踩了一腳，我望著被破壞的心型，我趕緊補救，我趕緊重新拼裝，我想我要是足夠快的話，在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是能夠重新布置好的。

我正在低頭忙著，忽然感覺到她從后面撲過來，同時聲音也滾過來：“放開，你的臟手。”我沒有放開我的臟手，我加快了動作。我還想張嘴解釋一下，她已經(jīng)撲過來，像失去了理智的兩腳獸廝打著我，痛苦著：“你別動，你別動，我又沒有得罪你，你干嘛這樣？”

我呆住了，我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沒有了心，她沒有正常的邏輯思維，她好像也沒有了一切，有的是尖刻，野蠻，無禮。我漸漸的后退，我發(fā)現(xiàn)我多么的愚蠢，我同情這樣的人干什么，她不是我的小青，不是，不是。我準(zhǔn)備不再管她，我的存在也只會讓她更加痛苦，還不如讓我離去。真的我想走，我想最好再也不要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