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強讀五年級的時候，也就是酒廠開業的第三年夏天，村里陸續零星有人住上了小洋樓，劉得財與父親也商量著要蓋樓房，準備7月中下旬就動工。

劉得財這幾天焦頭爛額，還有一個星期左右房子就要開始動工了，原計劃把酒廠稍微擴大一點，設施再修繕一番，稅務局的人來找了他，說以前的稅收得太低了，現在要漲，這還沒完，沒過兩天，這個局那個局的干事接二連三的登門，衛生費、檢驗費、污染治理費……

劉得財不是沒跟這幫人打過交道，酒廠剛開業不久的時候，這一批批的干事就來過，精明的他經過與他們溝通協調，也得到了一些通融，該減的減，該免的免，可是這一次，劉得財百思不得其解，好說歹說，求爺爺告奶奶，依然無用。

一個在鎮上做酒水批發生意的人來提貨了，此人這幾年一直在劉得財這里進貨，一來二往，兩人倒也有了很深的交情，這一天，他剛進劉得財家院子，停好摩托車，就看到劉得財坐在門檻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我說老劉，我來打酒，”那人一邊下摩托一邊吆喝道，“今天這是怎么了？病啦？”

“來啦？坐吧！”劉得財抬頭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

“呵呵，”見劉得財興致不高，隨手撈起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我說，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消息？”

“鎮里又在修建一家酒廠，規模很大，比那個老國營廠大多了，是市里來的人辦的，我是做酒生意的，鎮上人都熟，所以消息比較靈通一些，據說這人來頭還不小呢！”

劉得財一聽，心里咯登一下，仿佛明白了問題所在。

“唉，生意越來越難做了！兄弟，你想想，我劉得財這樣的小酒廠，掙的都是辛苦錢，現在糧食多少錢一斤？我賣酒才多少錢一斤，3斤糧食才出一斤酒，賺錢難啊！”

那人思索片刻，說道：“老劉，我給你提個建議，純粹賣散白是掙不到錢的，你看看市面上的那些個品牌瓶裝酒，一瓶就好幾塊，十幾塊甚至幾十塊的都有，我就不信他們釀酒的材料有多貴，還不就是賣個品牌？他們才能掙到利潤，你應該向著那個方向發展！”

“打品牌的事我不是沒想過，那樣可不是兩個小錢能搞定的，投入很大的！”

“這倒也是！”王進發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鎮里的酒廠建成后，我這里就更難了！”

“呵呵，就算鎮里的新酒廠建成投產了，我還來你這里買酒！”

“托您的福，哈哈，算了，不說這個了，你今天要多少酒？”劉得財站起身，笑道。

“老樣子，50斤！”

“嗯！”劉得財提起酒壺，向酒房走去。

屋外傳來孩子們的嘻鬧聲，趙強三兄妹從后山摘野棗回來，剛一進門陳平就扯著嗓子喊道：“舅舅，外婆，看我們摘的棗！”

幾個小家伙還真摘了不少，后山漫山遍野的荊棘，叢中稀稀拉拉地生著幾根小棗樹，他們也不怕刺。趙強柯麗也不說話，一個勁地抓緊時間往嘴里塞。

“你們少吃點，待會晚飯又吃不下啦！”外婆從廚房里走出，一眼看到滿滿一盆的酸棗和旁邊狼吞虎咽的幾人。

“外婆，很甜呢！您吃不吃？”趙強問道。

“我不吃，人老了，沒牙齒咬不動，你們少吃點，當心吃壞肚子。”

劉得財打完酒，從酒房里走出，回頭見到幾個娃正在吃棗，走過來，從盆里挑了一個用衣服擦了擦，放進嘴里一咬，“嗯，甜！”說著又拿了幾個，“不錯，居然還摘了這么多！山上刺多，小心扎傷了。”

“舅舅，我爸說讓我們回去的時候，給他帶五斤酒回去！他還給我們錢了！”趙強說道。

“嗯，等你們走的時候提上就行了。”

劉得財說著就要往外面走，突然回頭，問趙強：

“成績單拿到沒？考得怎么樣？”

“拿到了，第6名，語文考得不夠好！”趙強說。

“學習還要上心，不能只知道貪玩，考個好大學了才有出路，聽到沒有？第6名，你們班總共也就十幾個人吧，成績越來越下滑了，還要加把勁才行！”劉得財嚴厲道。

“聽到啦！”

“聽到，聽到就要記住，不要當耳邊風，還有陳平，你考得怎么樣？咦，這小子又跑哪去了？”

“他怕舅舅你訓他，躲起來啦！”趙強連忙說道。

“這小子倒機靈！”劉得財撇嘴一笑，向門外走去，“媽，我要出去，到鎮上去一趟，晚上可能晚一點才能回來，不要等我吃飯了！”

“這么晚跑出去干啥啊？有什么事明天再弄吧？”

“不了，有要緊事。”劉得財已經發動摩托車，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陳平聽到摩托車的聲音遠去，才從里屋踱出來，沖趙強做一個鬼臉，繼續吃棗。外婆笑呵呵地做飯去了。

“吃飽了！”趙強拍了拍手，摸摸肚子，“牙齒都酸了，不吃了。”

晚飯做得比較簡單，舅媽回娘家去了，外公在園子里鋤草了回來，天氣炎熱，也沒什么食欲，喝了點中午的冷粥，幾個孩子吃棗都吃飽了，基本上吃不下飯。

吃完飯，趙強看看天色還早，太陽還沒完全落山，夏天就是晝長夜短，陳平正要跑出去玩，被哥哥一把扯住，“弟弟，我們回家去吧？這會兒還來得及，到家天也剛黑。”陳平有些不樂意，但哥哥說回去，他也只得跟著，無奈地點點頭。趙強朝著屋里喊道：“外婆，我們要回家了，把酒給我們打好，我們提回去。”

“怎么這么快就回去？玩兩天再回去啊？反正放暑假了。”外公接口說道。

“是啊，現在天都快黑了，還回去干什么？”外婆說道。

“爸爸說了，要我們今天把酒弄回去，他吃飯要喝！”

“那好吧，我這就去打酒。”

從外婆手里接過酒壺，趙強就領著弟弟沿著村里的小路往家的方向走。陳平一路都顯得很不開心的樣子。

當晚霞漸漸散去的時候，二人終于到家了，劉彩霞正在淘米，準備做晚飯，看見兩個孩子，倒是吃了一驚，“咦？你們今天還回來的啊？我以為你們要在外婆那里玩好幾天呢！”

“我們已經在外婆家吃過飯了，現在不餓。”趙強說道。

“你爸剛才還念叨你們呢，想必是想喝酒了，我說呢！”劉彩霞嘀咕道，“不吃飯，那就趕緊去房里寫作業去。”

陳平今天不想做作業，趙強小學畢業了，沒有作業可做，但彩霞從村里高年級同學那里借來了初中一年級的課本，讓他自學，十二三歲的孩子正是貪玩的時候，趙強當然也不例外，那課本早就扔到柜子角落去了。

“等天再黑一點，就可以有電視看啦！”陳平說道。

“對啊，我怎么把這茬給忘了！”趙強一拍腦袋。

電視機，是個稀奇的玩藝兒，那時候，全村就只有兩臺，還是14吋的黑白電視，只要天氣好，一到晚上，有電視機的人家都會把電視搬到院子里，村里人吃完飯，洗完澡就會搬著椅子板凳之類趕來，在院子里選個地方坐下，通常都是十幾戶人家擠著一個電視看，倒也熱鬧，天線搜的頻道也不多，一般能清晰看到圖像的也就那么一到二個頻道，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經常能看到深夜才散場。

這兩個小家伙興致勃勃，一會兒工夫就收拾完了，一個個抗著小板凳就往村子西頭沖去，彩霞見了，喊道：“慢點，小崽子們，別摔了！”

彩霞剛把飯做好，陳衛東回來了。

“衛東，你去哪了，現在才回來？”

“我到得財那里去了，準備去接兩個孩子回來，順便看看他們蓋房子的事，沒想到孩子們已經走了，路上居然也沒撞見他們。”

“看到我弟弟沒有？”彩霞問。

“看到了，我到了有一會兒他才騎摩托從外面回來，聽他說，好像酒廠出了問題，很麻煩，看樣子問題還不小，說不定要倒閉也說不定呢！”

“啊？怎么會這樣？”彩霞大吃一驚。

“那些事我也搞不明白，好像是得罪鎮上的什么人了吧，還是怎么的，具體我也不知道。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唉！”陳衛東嘆一口氣，“要不你明天再去一趟，詳細問問，我今天看他心情不是很好，不想說話的樣子，也就沒細問。”

“你真沒用！還是我明天去吧，看看到底怎么了。”彩霞報怨道。

“是，我沒用，比不上人趙凱，人家趙凱跟小舅子走得多親近啊？”陳衛東心里不爽，反譏道。

“懶得跟你講。”彩霞擔心弟弟的情況，也沒有心思跟陳衛東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