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怪夢擾人

紅塵子倒是心眼分明，心中早有打算，急切的問道：“老人家操勞了這么多天了，今夜還是早些休息了再說。等明日我師傅自有示下，這找胸肉其實也并不難，其實說白了是遠在天邊，近在咫尺，一切皆因緣注定，命中早該有此劫，誰也恐怕阻擋不了呀。”

這紅塵子前半句話說得到還是寬心，后半句嗎自是又牽動了這高氏的心結，又勾起了高氏無盡的回憶與遐想。

這會子高氏目光呆滯，表情凝結，整個一雕刻的木人兒，沒有絲毫生氣。這下里，她大概陷入了深思，太深，太久了吧。

紅塵子叮囑了那還在腳地不分青紅皂白只管啼哭的癡傻哥道：“這下里你妹子的命算是保住了。你也扶了你娘親快些休息去吧。再遲了些你娘恐怕又得害下一場大病。”

那癡傻哥兒雖是笨拙、呆傻但對自個的娘親和妹妹都是上心的關切。

這下里這癡傻哥兒倒是變得聰明了些許，想起了抱了高氏出了里間到了臥房，又給高氏脫了小腳鞋，松了纏腳襪，蓋上被子，自個便躡手躡腳走出房門。

這癡傻哥兒出了屋門，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自嘆道：“人要是都像這天上的星星多好啊，不用吃飯不用睡覺也不用死亡，眨巴眨巴眼睛天天樂開懷，煩惱、憂愁自是沒有了，那該多好啊。”

瞧這癡傻哥兒這回到聰明了，倒賢惠了，竟說出這等富有哲理的話來，咋一看都不像鼻涕一大把的人應有的思想呵。

可這也正應了那句古話：“圣人千慮必有一失，愚人千慮必有一得。”

在這情感交雜的世界里，情網彌漫的景幻之所，有情人都在那張大網上忙著作秀織彩哩。

這一忙竟忙得忘了淳樸了，都變成了圣人，這時愚人倒是可貴了，他自是看不懂，才被刷下了情網。

可他的眼里自有清明，自有淳樸，自由真理，生活的道理其實并不像圣人那樣想得那樣復雜而反過來卻像這癡傻哥兒一樣摸摸頭腦甚都不知卻不用再去受苦，簡簡單單、瀟瀟灑灑兒活，一輩子無煩無惱，只有快樂一個守護神，那豈不樂哉。

可反過來又說這般如此簡單的生活之于圣人又變成了無盡的寂寞了，圣人也自有圣人的活法。

圣人的思想，圣人的情感交雜才推動了整個世界的延伸與發展，才從原始的混亂到如今的清明，而這些的背后更是復雜與沉淪。

要知道綠色的洋面下浮動著的，沉淀著的絕不是海水那么簡單，那說不盡，道不完的深沉至今恐怕知曉的人是不多了。

那癡傻哥兒說完那富有哲理的話后，自個便又輕松了，抹了兩把鼻涕往褲筒上一擦，便又到茅房解手去了。

哎，這人吶，情急，愛急，癡急終究還是抵不了那三急，看來物質之于意識，還是物質在前的呵。

再說那高氏一副深陷沉思的模樣，她的思緒突然竄回到很久以前，想到了她生吟雪的那會兒，晚上老是做夢夢到一個瘋婆子敲著破爛鐵碗兒，咣直響，嚇得她渾身出冷汗。

那婆子嘴里老念著這樣一段詞兒：“花似雪，花種癡，花命薄，獨身孤，飄似海，載愁風，風不舞，念云貪，草落淚，花更癡，兩情鄉，皆似夢，夢又空，空又回，回轉頭，落瑩珠，風飄飛，飛滿天，孤魂泣，藍煙繞，生似災，災又生，苦啦啦，怕啦啦，癡凄凄，瘋顛顛，哎哈哈，風哈哈，愁哈哈，空洞門呀呀……”

那瘋婆子一身破爛穿著，上身著黑色破棉襖，臟兮兮，破窟窿綴滿了棉襖，點點綴綴煞是奇怪，立在凡人中間真能成為一道風景。

她自從一二再，再而三的夢到那瘋婆子，夢到那似懂非懂的吟念，心里老是堵得慌，像是有一塊石頭壓在了心坎上。那會兒好幾天，她吃飯不香，睡覺難眠。

于是她就把這心事原原本本的說了給吟雪他爹聽。

吟雪他爹聽了后，思忖了片刻，也覺得有些不對頭，心想著懷孕生孩子的事本當是件大喜事，應該見遇到貴人或者是夢到金娃福娃下凡才是呀。

這會兒他娘竟夢到的是個怪婆子還吟念著怪詞兒，怎個讓人不覺著心生寒意呀。

于是吟雪他爹就對這她說：“趕明兒帶你到鄰村那通神曉仙卜天卦人兒那兒給瞧瞧，讓他說個好歹來，也讓咱倆聽了覺得踏實些。”

可是當天晚上她又夢到了一件怪事兒。

吟雪他爹正趕了牛車往地里拉糞哩，突然走著走著就瞧不見影兒了，忽一會兒，又清晰的出現在了眼前就這景兒，一連重復出現了三、四回，弄得她在夢里一陣心悸慌動。

后來這她就夢見自己懷著壓抑、沉悶的心理隨了吟雪他爹的拉糞車相跟著走，生怕他爹再出個啥差錯，可是不幸果真就出現了，正走著，正聽著這牛車咣噹咣噹一路亂唱，忽前方一個大陷口。誰也沒有注意啊，這吟雪他爹和這牛車就一起跌了下去。

她當時在夢里可是親眼所見，恍惚間誤為真實，竟哭得不省人事，眼望著那個大陷坑無可奈何，悲痛欲絕，恨不成，憎不能。

兩下里怎一個無可奈何了得，怎一個滿地生恨了得，后來她記得自己哭著哭著那大陷坑也不知咋回事就給合上了。

地面上又恢復了平整，也不見得有什么陷坑，卻獨獨不見吟雪他爹和那一路咣當煩人心神的牛糞車了。

她就被這不詳之夢整得一夜無眠，兩眼模糊的獨望黑夜，瞧不出這黑夜的語言，卻獨獨在黑夜織就的幻網里掙扎，苦苦的掙扎，寂寞的煎熬，用心的等待，等待天明花開，等待煙消云散，等待愁魂消減，等待愁思融解。

哎，可憐人兒啊，獨徘徊，獨傷神，獨煎熬，生命之于誰幾何，誰就得為他付出幾何呀。

也許這就是命，是運，是注定，是無可抗逆，無法改變的，早已劃定的不可更改的事實。獨獨只有這不懂事的癡人兒不知緣由，依然在做著抗爭，懷著希望，卻于事無補，滿目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