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關上一道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總是被命運的高墻圍困，也有頭頂上一片遮不住的藍天。在困難中生活的人，就像是生活在枯井里的青蛙，囿于現實的羈絆，只能坐在井底；期盼命運的陽光，于是仰望天空。哪怕只能看到井口一般大的天。

坐在教室床邊看外面風景的時候，喜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只青蛙。一只不會說話，不會叫的青蛙。她不再和男同學打鬧，不再和女同學交談，下課的時候，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數窗外的樹葉，看地上的樹影。換了位置，連窗外的東西都看不到了。于是一個人學會了發呆。坐在自己在教室的位置里，喜然覺得自己真的可以坐井觀天了。

數學課的計算題開始多起來。很多同學帶不夠草稿紙，相互借。教室亂作一團。喜然自己有，即使沒有她也不要，她寧愿不做題目也不想跟人說話。但是她卻收到同桌塞過來的一本本子。她把它遞回去，同桌又塞過來；她又把它再推回去，同桌又把它再塞過來，指了指上面寫的一段話。喜然接過來，仔細地讀了一遍。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傳紙條”

喜然，聽說你以前是合唱團的，我還在張老師樓下聽過你在唱歌。你的嗓子不好，現在很難受吧？其實唱歌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不能唱歌也不是天崩地裂的災難。只是說不出話有些不習慣。但是不用怕，你想說什么可以寫出來呀，寫出來和說出來一樣。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什么都會好。

傳紙條的是羅德華。他是班里的宣傳委員。字跡清秀，落款整齊。看上去和黑板報一樣。喜然怕自己毀了一頁漂亮的作品，換了一頁，在上面草草地寫了幾個字：

謝謝啊華。

我只是喉嚨痛，后來就說不出話了。

吃過很多藥，但是沒有效果。

張老師不在了，找不到。

從此他們上課就開始傳紙條。羅德華大概是傳紙條的專家，他知道動來動去會被老師發現，就在桌子中間放了一本本子，只要手稍微伸過去一點，就可以在上面寫字。喜然也是，看到羅德華說的什么話，就在上面回答。

喜然很喜歡羅德華寫的字，工整里面帶著飄逸，清秀里面透著一絲堅強的骨氣。他們用的是黑色極細簽字筆，手腕的力量在本子上印下淺淺的凹槽。特別是還在寫的時候，沒干的墨跡，像雨天地上的流水，在黑色中反射出淡淡的光線。其實紙條不用傳，喜然坐在桌子上就能看到羅德華寫的所有東西，只要他寫完，她已經看完了。

喜然跟羅德華說了自己的表哥，還有“嫂子”，還說以前在張老師那里唱歌的故事。告訴他自己吃過的藥，還有藥方里面奇怪的藥名。羅德華則告訴她自己小時候學畫畫學書法的經歷。他的父親是位小畫家，在單位里做宣傳。羅德華在家從小就生活在油漆和顏料中間。還沒有寫過鉛筆字，就開始拿著刷子蘸油漆在墻上地上亂涂亂畫了。爸爸沒有因此打罵過羅德華，倒是引起了媽媽的不斷嘮叨。喜然說那是畫家成長的足跡。羅德華說，你也有足跡啊，你唱歌的聲音一直在空中回響。而且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會好的。

是的，有一天，但是會是哪一天呢？

下課鈴響了，羅德華和往常一樣又跟別的男同學到外面打鬧去了。留下一本不說話的本子在不說話的悅然的桌面。

喜然在計算著999天剩下的日子，不知道到了999天，自己會不會說出話來呢？她應該感謝自己的同桌，他好像是飛來探望青蛙的鳥。雖然坐井觀天是個諷刺的成語，但是她覺得井底的青蛙真的很幸福，那只有小鳥來探望的青蛙真的很幸福。雖然它不能和它一起飛，但是它在井底并不孤單。喜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只圍困在井底的青蛙，每天都有一只按時來探望和陪伴的鳥兒。

然而她又開始迷茫起來，不知道自己盼望和等待的，是每天到來的鳥兒，還是自己離開枯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