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明，雨止，霜凝露重。他立在霧海半開的盡頭，眼神清冷，遺世獨立，云層中微微散開的白光落在他蹙起的眉心上，雖是拒人于千里的樣子卻難掩眉宇間清亮絕倫的風流儀態，堪堪讓人難以逼視。

這是夏侯瑾初見他的那個早上，早在那個時候，顧楠橋就已經以一種連她自己也難以預測的速度，迅速果決地刻進了她的生命里。畫中的人如此逼真，可想而知她曾暗自描繪了多少次，如今她要走，就要把這一幅畫還給顧楠橋，以此為祭。

一陣夜風過，院外樹影婆娑，將月色兜成一塊塊破碎的美玉。我輕輕捏了個決，手中的紙帛便碎成了無數塊，風起，在半空中竟似各色綻放的花朵，又快速凋零，就像那個早晨連綿的大雨般傾瀉而下，最終飄向浩瀚的夜色中。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

我站在隊伍的兩邊，聽見遠處傳來鑼鼓嗩吶的聲音，異常喜慶歡鬧。

在好命婆喜氣洋洋的祝禱聲中，我自自動排列開的人群中看見簇擁而來的夏侯瑾，安靜地任由喜娘扶著，龍鳳呈祥的喜帕遮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兒臣拜見父皇母后！"夏侯瑾被喜娘攙扶著緩緩拜了下去。

伴隨著滔滔祝禱聲，皇后情不自禁地從臺階上走下來，親自扶起她，看著她這般的安靜溫婉，眼中已有了淺淺淚光。

"瑾兒"，皇后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聲音里已有了哀哀的哽咽，"不要怪母后……"

"母后請勿傷心，瑾兒明白母后的苦心。"

說罷，夏侯瑾對著皇后行了一個大禮，"以后瑾兒無法近身行孝，母后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宣容見狀，也隨著夏侯瑾一起跪了下去："宣容此生有幸，能得瑾兒為妻，必將她的幸福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一生一世，白首不相離。母后，請放心地把瑾兒交給我吧！"

皇后含淚微笑著點了點頭，牽起宣容的手緩緩地蓋在夏侯瑾的手上，牢牢地握了一握。

我深吸了一口氣，朝高臺緩緩地抬起臉，而出云臺之上，盛光之下，一個人白衣勝雪，衣袂翩翩，見我望他，也剛好轉過頭來看著我。

右手忽然被緊緊地握住，緊接著有一只溫熱的手掌覆蓋在了眼睛上，他的手很大，只一只手便遮住了半張臉，輕輕顫抖的睫毛刷過手掌的薄繭，夾雜著微微的粗糙感。

我將那只手拉下，側身看著夏侯澤，以前就聽說，男人的手大，其實是為了遮住女人的眼淚。

夏侯澤驕傲的側臉在陽光下勾勒出犀利而英俊的線條。

他牢牢地捏著我的手，我微微用力去推他，他卻根本不理會我的抗拒，反而越發用力地收緊了手掌，眼睛危險地瞇起："不準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別的男人，不準在我身邊的時候走神，尤其——不準拒絕我！"

我撫了撫青筋暴起的額頭道："殿下未免也太霸道了！"

他揚揚眉道："是嗎？我對自己的王妃提這幾點小小的要求，于情于理都很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