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從兩個方向跑到一處時，云岐用責備的口吻對秦娥說：“秦娥，你帶公子出去也該告訴大家一聲，你三叔公和大伙都急死了！”

“眉兒和毓秀怎么樣了？”秦娥焦急地問。

“還是老樣子，三叔公說可能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云岐說著眼淚在眼眶中直轉。

“走！我們趕快回村！”鳳棲梧話音沒落地就撥腿向村中奔去。

桃子娘家的院子里坐著三叔公和幾位年長者，他們的臉上滿是麻木與無奈的神情。看見鳳棲梧進來，大家的臉上都多多少少露出些詫異之色。

“三叔公，我和秦姑娘拿到蛇藥了。”鳳棲梧微微喘息著，掏出了懷中的蛇藥。

“什么？你們果然去找蛇藥去了？”三叔公又驚又喜，“那秦娥呢？”

“她和云岐叔在后邊，我先跑回來了。”

“你們果然去找蛇藥去了，看來老朽真沒看錯人哪！”

三叔公的話音剛落，秦娥就和云岐也跑進了院子。秦娥可能是跑急了，剛停住腳步就貓著腰，捂著不停起伏的胸口喘息著。

三叔公打開瓷瓶，放在鼻下輕輕嗅了一下，點頭說：“沒錯，這種東西雖然我這以前在軍營中曾見識過一回，但那味道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他用贊許的目光看了看鳳棲梧和秦娥說：“你們辛苦了，這一遭一定是出生入死，你們沒有損傷吧？”

鳳棲梧用力搖搖頭。

云岐用驚愕的目光盯著鳳棲梧，結結巴巴地說“你們……你們……真的去……”

鳳棲梧笑了笑沒說什么，三叔公口氣威嚴地說：“阿鳳公子和秦娥隨我進屋，其他的人都在外面守候。”

三人進了屋，桃子娘正神情呆滯地坐在床邊，一大一小兩個女孩躺在床上，小臉紅紅的，上面起了許多水泡，她們都昏昏沉沉地睡著。看見鳳棲梧和秦娥進來，桃子娘的臉上閃過一絲慰藉的神色。

“桃子娘，阿鳳公子拿到蛇藥了！”秦娥抓著桃子娘的粗糙的兩手，寬慰著她。

鳳棲梧說：“是我們兩人共同拿到的。”

桃子娘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地說：“你們，你們不要命了？”

桃子娘的反應讓鳳棲梧心里很感動、很溫暖，他微笑著說“我們沒事，沒受一點傷。”

“那就好。”桃子娘抹了一把眼淚，把秦娥緊緊摟在懷里，“你武叔說你一定是和阿鳳公子遠走高飛了，當時我還罵了他，可回頭一想要是那樣也好，你以后也有人照應了。沒想到你們真是拼命去了，阿娥，你真是心疼死我了。”

“看您說的。”秦娥拿手帕輕輕地給桃子娘擦著臉，“我哪也不會去，我還要為桃子娘養老呢”。

看著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的兩人情感交融的場面，鳳棲梧心中不禁酸酸的。

這時，三叔公不知從哪里找來一把鋒利的匕首和一枚銀針，又讓桃子娘拿來一瓶燒酒，用酒將匕首和銀針洗凈。三叔公又讓桃子娘把兩個女孩的胳膊上的袖子盡量往上卷，然后將匕首在兩個女孩的胳膊上各劃了一條淺口，接著用針從瓷瓶中挑出一點蛇痘漿蘸在傷口處。

“來，你們兩人過來。”三叔公招呼鳳棲梧和秦娥過來后，將瓷瓶依次放在兩人的鼻子下，讓兩人聞了一下，瓶子里的味道略微有些腥臭，鳳棲梧沒覺得怎樣，秦娥聞了卻不停地作嘔。

“好了，以后，你們都不會得這種病了。”三叔公說著把瓶子收好，交給鳳棲梧說：“把瓶中的蛇藥倒出來晾成藥粉，保存好了，蛇藥難求，以后一定會用得著的。”

“還是三叔公您留著吧。”鳳棲梧又將瓶子交給三叔公，三叔公堅辭不受，鳳棲梧只好收了起來。

夜晚掌燈時分，兩個女孩都開始退燒了，臉上的水泡也開始收斂了。消息一出，村子里就沸騰了，家家端著酒菜來到桃子娘家的院子聚會。值此節令夜晚已顯寒涼，眾人找來竹桿和席子七手八腳地搭起席棚，掌上燈火，擺上菜肴、斟滿醇酒，眾人其樂融融地擠在一起開懷暢飲。眾鄉親將鳳棲梧推坐在三叔公身邊，紛紛向他敬酒，鳳棲梧心中暢快，來者不懼，更是不停地回敬眾鄉親。

秦伯用筷子扒開桌子上的一只肥雞對鳳棲梧說：“公子嘗嘗老朽的拿手菜清蒸肥雞，這雞肚子里都是滋補味美的東西：青筍、冬菇、鳥蛋、臘肉……”

武伯不耐煩地說：“秦兄純屬賣弄，這些東西哪有雞腿實惠。”說著將肥美的雞腿扯下遞給鳳棲梧，鳳棲梧也不客氣，接過來咬下一大口頓覺香軟肥嫩，美美地嚼起來。

正喝得酒酣耳熱間，秦娥來告訴眾人兩個女孩已不再發燒、身上的水泡也消了，喜訊傳來如同熱火烹油，眾鄉親酒興再起，眾人推杯換盞、猜拳行令，一片喧嘩。

席間秦伯、柳伯等人不停地問鳳棲梧是如何制伏蟒蛇取得蛇藥的，鳳棲梧謊說自己趁蟒蛇在林中難以轉身時攻其不備，割了蛇藥就逃，眾人雖然覺很取藥的經過很離奇但兩個女孩病愈畢竟是事實，便不再深問，只是不住贊嘆鳳棲梧少年英雄、膽識過人、前途未可限量等等。

桃子娘領著秦娥來給眾鄉親一一敬酒，唯獨將鳳棲梧放在了最后。桃子娘敬完眾鄉親后給鳳棲梧滿上酒，燈火映著她滿臉上抑制不住的喜悅，她說：“阿鳳，今天的事秦娥都和我說了，桃子娘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秦娥都說了？”鳳棲梧雖然已酒意醺醺，但頭腦還是有些清醒，他探詢地望了秦娥一眼，看到秦娥直朝他眨眼睛，立刻明白了秦娥一定隱去了被蟒蛇纏身一節，于是對桃子娘說：“我小時孤苦，長大后又失去了親愛的人，獨自漂泊到此，承蒙三叔公、桃子娘、眾位鄉親周全地照顧，我能為二位妹妹做點事情，能為回報鄉親們做點事情是應該的，請桃子娘不要再客氣了。”說罷飲盡杯中酒。

夜半時分，眾人都已醉意朦朧，相互攙扶著紛紛離去。秦伯、柳伯和武伯三人雖然已是酒意闌珊，但仍然陪著意興正酣的三叔公。

鳳棲梧此時已半歪在餐桌之上，他自認酒量難尋對手，但今晚同幾十人喝酒，所飲之酒難以計數，感到頭暈腦脹、神智混亂了。

三叔公是整個席上喝得最少的，他今晚特意穿上了桃子娘為他做的新袍，面色紅潤的，始終面帶笑容。他讓云岐在院里燃起火堆，又叫秦娥給鳳棲梧端來熱茶、幫他穿上一件無袖的皮襖。

鳳棲梧喝了熱茶感覺狀態好了一些，身上也有些暖意，看到秦娥忙里忙外的在收拾，不禁想起白天她被巨蟒纏身的情形，不由一陣驚心。

秦伯看見鳳棲梧不住地看著秦娥，他用手敲了敲柳伯的胳膊，柳伯看了看秦伯，狡黠地一笑，清了清嗓子，說道：“前些時日聽阿鳳公子說過已年將二十，以公子的年紀也不應該白日堂中無人，夜間枕席空虛，還是應該及早計議婚配之事為好。”

鳳棲梧嘆口氣說：“我和伊蓮娜姐姐已相約今生，不料中途失散，我流落至此，不知伊姐現在何方，一想到這些我真是心如刀割，哪里還有什么婚配之念。”

鳳棲梧的話剛說完正在旁邊忙活的秦娥無聲地走開了。

這時秦伯端起茶壺給鳳棲梧倒茶水，鳳棲梧慌忙起身，武伯將鳳棲梧摁在座位上，大咧咧地說道：“大丈夫三妻四妾，自古亦然，何必為一人而凄苦一生呢？想當年我在外販賣私貨，風流放縱、處處留情……”

“哼！真是厚顏無恥，酒后狂言，為老不尊！”三叔公板起臉訓斥武伯，打斷了他的話。

這時秦伯干咳了兩聲說道：“鄭兄此話雖粗，但他乃是性情中人說話從來是竹筒倒豆，鄭兄方才所言雖嫌粗俗，卻也在情理之中。敢問阿鳳公子，可曾聽說娥皇女英之事乎？”

鳳棲梧此時感到頭昏腦脹，只想早些回到茅屋睡去，礙于各位長輩在此不能失禮只得強撐著作陪，對各位長者的話也并未用心琢磨，因此他對秦伯的問話不假思索地答到：“那都是圣人的故事，鳳棲梧只是略知一二。”

秦伯又嘆口氣道：“想我秦、柳兩家當年跟隨百越王南征北戰、東擋西殺，也曾是百越國中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世家望族。只因奸臣當道、屢遭陷害，以致門庭冷落、家道式微，最后落得避世于山中。如今秦柳兩家已不僅家徒四壁而且也后嗣無人，幸好還有兩個女兒可延續香火。兩女雖非金枝玉葉，但自小也經詩書禮儀的教化，況且兩女姿質尚佳、品行賢良，如果阿鳳公子不嫌棄，我們秦柳兩家愿效仿圣人將秦娥、柳眉兒姐妹嫁與公子為妻，公子意下如何呀？”

鳳棲梧一聽心中頓時慌成一團，酒意頓時消了一半，他心想原來幾位長者今晚是來向自己提親來了，而且一下還是姐妹兩人，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這些天來他也感到秦娥對自己情意款款，自己對這兩姐妹也深有好感，可自己并沒有往男女之情這方面去想，況且柳眉兒還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自己一心牽掛的是伊蓮娜的命運，這個時候自己怎么能放棄心中所愛，違背誓言另尋新歡呢？

見鳳棲梧沒言語，三叔公說：“阿鳳公子，其實老朽也早有此意，因念公子心懷摯愛，情意深重，就沒好開口。今日既已將話挑明，還望公子能夠答應。秦娥和柳眉兒品貌出眾、冰清玉潔，老朽作主將她們許配公子，相信不會辱沒公子的。”

鳳棲梧定了定心神說道：“三叔公，我只是一個愚鈍無知的晚生后輩，怎么敢效仿圣人與娥皇女英鸞鳳和鳴呢？阿鳳深知各位長輩對我的厚愛，一直對我禮遇有加，但為人重在信義，我既與伊蓮娜相約廝守就不能背棄前約。如今伊蓮娜不知人在何處，我必定要去尋找她。日前聽各位長輩所言，北方燕云使者不久將來百越，阿鳳想不日就趕往百越王城拜訪北方使者，尋訪當年穿越之人的下落。今后阿鳳注定要在漂泊動蕩中過活，不能再拖累任何人。因此阿鳳只好拂違了各位長輩的好意，冒犯之處還請各位長輩原諒。”

還沒等三叔公說話，武伯就不滿地說道：“哼，那是個什么樣的女人？竟能好過秦娥和柳眉兒？”

三叔公擺手示意武伯不要再說了，他對院子里照看火堆的云岐說：“云岐，送阿鳳公子回去休息。”然后直起身用袍袖拂了拂腰身。嘆了口氣道：“情知如此，老朽何苦舍了這張老臉呢！”說罷走出了席棚。

柳伯陪著笑臉說：“阿鳳公子，請早回休息吧！老朽告辭了。”

秦伯和武伯也都起身連招呼都沒打悻悻地走了。

鳳棲梧也搖晃著站起身，云岐連忙扶住他，醉眼朦朧的鳳棲梧透過院子里的火光看見了籬笆墻邊一個落寞的背影，原來是秦娥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