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斷斷續續地從房間里傳出，顏瑯玉已經坐在琴邊發呆了一個下午了。以往只要碰到琴弦，他的心情就能很快平復下來。可是今天彈琴卻讓他異常煩躁，只要一撥琴，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曾經跟皎皎一起時候的畫面。雖然他總是說她笨，卻總藏了后面半句，即使是笨，也是很可愛的。他喜潔凈，房間從來都不讓人踏入，卻允許她的隨時進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慢慢的關注她的一顰一笑，想著她又跟誰在說笑，說了什么，她的一舉一動無時無刻不在牽引著他的視線。那段時間，他只要一有空就會回到望歸樓，只是偷偷地躲在暗處，不讓她發現。看著她或嗔或惱，嘴上說著他的壞話，卻又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他的蘭花。只要看著她，時間都會過得特別快。直到夕陽西下，與她樣貌極其相似的弟弟來把她接走，他才悵然若失地回到房間。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撫過她剛剛碰過的地方，感覺還能觸碰到她留下的余溫。

太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如果可以，他真想永遠把她留在身邊。可是他只是一個贖罪之人，而她就像是天邊的皎皎明月，無論他怎么追逐，中間始終隔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作為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她的幸福他給不起，只好趁早放她離開。看著她離去之前傷心欲絕的神情，他心里是有喜又悲。喜的是，她心里有他，所以才會傷心離去；悲的是，他又讓她難過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看到蘭花，他會想起皎皎照顧它們時候的模樣；看到琴，他會想起她彈錯時懊惱的樣子；看到鏡子，他會想起那唯一一次幫她挽發她嬌俏的神情……他想他是入了魔障了，對此，他甘之如飴。

距離上次子寧離開之后，已經一個半月了，子寧果然再也沒有來過。沒事的時候他就呆在望歸樓里，想象著她還在這里的模樣，想象著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到她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后。可是，房間里還是空空的，只有他孤零零一個。無數個夜里，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就好像可以聽到她用清脆的嗓音笑著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可一睜開眼，月光之下的屋子只是空蕩蕩的，靜的嚇人。

只要靜下來，就會一遍遍地想著有關她的一切一切，翻來覆去睡不著，最終顏瑯玉還是認命地跟以往一樣披衣起床。

抬頭望月，又是十五，冷月如鉤。來回踱步良久，顏瑯玉決定還是遵從自己的心。

靜靜地觀察了好久，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在附近之后，顏瑯玉悄無聲息地來到守夜丫鬟身后，點了丫鬟的昏睡穴之后，輕輕地移到一邊，然后才輕手輕腳地走到皎皎床邊幾步遠的地方。再不來看她，他既要瘋掉了。一日不見，如三歲兮！他此刻是深切感受到了。

就著如水月光，顏瑯玉的目光貪婪地看著多日不見的容顏。才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好像瘦了不少。忽然，他的目光一滯，心仿佛狠狠地被人抓了一把。

只見兩行清淚沿著皎皎的臉頰緩緩流下，然后沒入鬢角，其下的粉色秀枕早已濡濕一大片。夢里的她好像睡得極其不安穩，秀氣的柳眉無意識地皺在一起，嘴里低聲呢喃，聽不清究竟在說什么。

本來只想過來看看就走的，這下顏瑯玉是再也挪不開腳了。在他渾渾噩噩的這段時間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來不及多想，顏瑯玉一大步沖到皎皎床邊，這才發現皎皎的臉色有一種異常的潮紅，不像是夢魘，更像是昏迷。

顧不上男女有別，顏瑯玉一下子握住皎皎露在錦被外面的手，三指一伸就搭在了皎皎的皓腕上。雖然很心急，不過顏瑯玉還是很輕地注意不驚擾到床上的人。因為從小體弱，顏瑯玉除了習武，也曾習得部分醫術，雖說不上神醫，倒也比一般的名醫強上幾分。

認認真真地把脈好一會兒，顏瑯玉才戀戀不舍地把皎皎的手輕輕地放回被子里面。真的瘦了不少啊，本來就沒多少肉的手腕，現在骨頭都快露出來了，磕得人手疼。

從懷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再小心翼翼地放到皎皎嘴里，用內力把茶水加熱至溫水之后，就著茶水，顏瑯玉看著皎皎把藥丸吞進去了之后才輕輕的舒了口氣。藥丸是他親手做的，用了數種珍貴藥材，雖說不上包治百病，倒也離這不遠了，總共才制出五顆，他一直隨身攜帶著，以備不時只需，此刻正好用上。其實皎皎只是因為憂慮，心火上升才導致生病，只要好好調理一下就可以恢復過來，只是他看不得她病怏怏，毫無生氣的樣子，只盼著她能早點恢復過來。

看著吃過藥后的皎皎臉色逐漸恢復正常，顏瑯玉懸著的心總算是稍稍回落下來。本應生氣勃勃的人現在卻安安靜靜得躺在床上，怎么看都覺得揪心。修長的食指懸在皎皎臉上細細的描繪著床上人的眉眼，卻始終不敢觸碰。他怕一碰上去就舍不得拿下來了。這個人無論看多久，都是看不厭的。

“皎皎！皎皎！”心里一遍遍地叫著她的名字，一個從未說出口的名字，卻熟稔到好似叫了千百年。他曾不止一次聽到她的弟弟這么叫她，那時候她的臉上滿滿都是幸福的微笑。

“瑯玉……顏狐貍……壞人……”好像心有所感似的，床上的人含糊地開口，屏住呼吸細聽了好一會兒才挺清楚她嘴里確實在喊著他的名字。一時之間，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再次狂跳起來。顫抖的手最終還是忍不住覆在了那張他朝思暮想的臉上。

或許是感受到了頰邊的溫暖，皎皎滿足地在顏瑯玉的手上蹭了幾下，然后安安穩穩地真正睡著了。

癡癡地看著皎皎微微笑著的睡顏，直到天邊快要泛白，顏瑯玉才依依不舍地抽出被枕了一夜的手，手上溫溫的，好似還帶著她的淡淡馨香。輕輕地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腳，蹲得太久，站起來的一瞬間幾乎要摔倒。

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顏瑯玉頭也不回地躍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