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皎皎坐著的位置可以看到對面的河堤上的楊柳，記得剛到京城的那會仍是夏日，河里還開著粉色的荷花，為此子初還特地陪自己去看荷花。轉眼已是秋天，芙芙蕖開敗，柳枝蕭索。心里不由煩悶起來。

“皎皎？”看到皎皎不像以往一樣大快朵頤，開開心心地拉著自己亂說一通，反而悶悶地看著窗外，一言不發，子初不由得有點擔心。雖然自己一直說著要皎皎學會食不言寢不語，不過當皎皎真的不言不語的時候，子初突然覺得很不習慣。

“沒事……”好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到皎皎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盯著滿桌自己喜歡的菜，卻毫無胃口。

她很想問子初是不是心里一直惦記著父母之仇，卻又怕如果不是，反而會讓子初惦記上了。上一輩子，皎皎是個孤兒，只知道自己是被人放到孤兒院門口，然后被收養的。很小的時候她曾經非常渴望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問一下他們為什么要拋棄她。后來長大了，也就慢慢釋懷了，沒有他們，她還是過得很好。只是在看到別的小孩子有父母陪伴著一起游玩，心里偶爾會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這一輩子，她得上天垂憐，雖然是父母雙亡，但是蓮兒給了她母愛，還多了兩個乖巧的弟弟，李武也視她如己出，皎皎很滿足，這樣的生活她感到很幸福。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一直都這么快樂下去。對于親生父母的死，皎皎沒有那么強烈的信念要報仇，她只是一個小老百姓，現在的生活很溫馨，讓她舍不得放棄。

“真的沒事？”看著皎皎只是一個勁地用筷子戳飯，心不在焉的樣子，子初實在很難相信皎皎真的沒事，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到底要不要問呢？皎皎心里很掙扎。還是先探一下口風好了。“初兒，你現在已經中榜了，等你封了一官半職之后，咱們就把爹娘跟弟弟接過來一起住，好不好？”仔細地觀察著子初的表情，皎皎故意在說到爹娘兩個字的時候提高了聲音，不出所料的看到子初的手微微一抖，只是很快就恢復原樣了。

“好！”語氣波瀾不驚。

皎皎在心里嘆了口氣，看來自己是猜對了。放下筷子，皎皎低著頭緩緩地呷了口茶，慢慢地平復心里的煩悶。子初跟自己不同，他看起來溫和謙遜，骨子里卻是相當固執的，要是他認定了一件事，任別人怎么說都很難改變。眼角掃到子初的衣袖，淺淺的藍，卻讓人看得心慌。

“初兒，你實話告訴我，你心里是不是還惦記著父母的仇？”深吸了一口氣，皎皎望向子初，緩緩說到。無論如何，她只是想子初能更開心一點。

“唔……你不要管。”含糊的應了一句。還是不能瞞著她嗎？子初一開始就看出來，皎皎沒有報仇的想法，所以他不曾跟她說過任何關于報仇的事情，出于私心也是希望皎皎能夠不被牽扯進來，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子，不應該讓她來承受這些。所有的仇恨由他一個人承擔就好了。

“其他人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是你的事情叫我怎么能不管？他作惡多時卻能一直在朝堂中身居高位，肯定是根基牢固。你一個新晉士子用什么跟他斗？”

子初抿了抿薄唇，還是把頭別了過去。皎皎的眼睛太亮，讓他不敢直視。其實在出門之前蓮兒就交給他一份名單，上面都是以前跟他爹交好的官員的名字。來到京城之后，他曾瞞著皎皎暗中去調查了上面的人。少部分人已經離開了，不過還是有大部分人留在朝中。在考慮了很久之后，他偷偷地去聯系了其中幾個認為值得信任的人，他們也答應了會助他一臂之力。顏青能依舊身居高位，主要是因為前皇帝的寵信，前帝昏庸，不過新帝年輕有為，他打聽到現在的皇帝也在暗暗打壓顏青的勢力，顏青現在的情況并沒有看到的那么風光。不過這些他不會告訴皎皎，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初兒！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的開心一點！”看到子初沉默不語，皎皎急了，“我支持你當一個好官，為了百姓而要除掉貪官污吏。但是我不希望你把他當仇人，那樣你會活的很痛苦。活生生得站在我面前會笑會惱的是你，不是他們，我只在乎你過得好不好，你知道嗎？”

子初的身體震了震，他無法反駁皎皎的話，只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不報此仇，將來他有何面目去面對九泉之下含冤的父母？

“若是吃飽了，我們先回去吧。”說完，子初徑直朝門外走去，現在他的心里很亂。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卻不能不在乎皎皎。皎皎眼里的傷痛他懂，但那傷痛卻是因為他。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皎皎，只好選擇逃避。即將跨出門口的時候，子初還是停了一下，加了一句，“你的話，我會認真考慮的……”

望著落荒而逃的背影，皎皎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現在她的心里也很亂。從小到大，子初一直都很聽她的話，無論她做什么，他都會寵溺地站在身后默默保護著她。即使她耍賴、闖禍、捉弄別人，他的依然那么溫柔得寵著她，即使不喜，也心甘情愿得陪著她胡鬧。

可是……

那溫柔無垢、纖塵不染的微笑還有嗎？他還會是自己那個笑得云淡風輕的弟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