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周日的課程安排總讓向小楠最無法理解，上半天課，放半天假，晚上又要上晚自習，中間短短的幾個小時只是在路上的折騰，向小楠懶得回家，趴在課桌上看著窗外被窗戶邊緣切割出來的藍天發呆，天空，總讓人觸碰到落寞，酸澀涌上鼻頭。向小楠伸出雙手，讓自己的五指湮沒在光茫暈開的陰影里。

所有的愛，都開始模糊了邊角，開始變得不真實，只是幻覺。

向小楠不愿意承認此刻懦弱悲傷的自己。

“在干什么呢。”

一個人影擋住了向小楠眼前跳躍的七彩光線，向小楠心里一震，趕緊別過頭。

“在藏什么，這么慌張。”

“沒藏什么。”還沒有從剛才悲傷的情緒中緩過來，向小楠淡淡的說。

“才幾天不見，怎么對我像個陌生人啊，‘沒藏什么’，好冷淡啊。”說著孫浩嘆了口氣，“難道是我這幾天課程勞累的走了樣，遺失了我帥氣的容顏，你就開始不待見我了。”孫浩開著玩笑。

“臭美，我哪有。”對于孫浩的自戀，向小楠真是受不了。

孫浩一副自鳴得意的樣，“不是休息嗎？怎么沒回家。”看著向小楠周圍寥寥無幾的同學，想起今天是周日。

“家里太冷清，不想回。”向小楠恢復淡淡的語氣，一筆帶過。

孫浩心里一愣。“既然這樣，那我今天帶你去一個更好的地方曬太陽，好不好。”陸熙眨巴著眼睛對向小楠說。

“哪兒？”向小楠不覺好奇的問。

“一個陽光水分都充沛的地方，這樣就不會太冷清了。”

“陽光水分都充沛？”向小楠疑惑，“到底是哪兒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孫浩打著馬虎眼，故作神秘。

孫浩在前面引路，向小楠跟在后面。走過校園的小道，踏過紅白相間的塑膠跑道，踩過清脆的草地，沿著末端的圍墻，走入人跡罕至的校園角落。

走過許多的路，卻從未這樣循著你的軌跡。

赴過許多的約，路的那端卻沒有你的等候。

依然行走，與時間同行。

周圍已染上了夏的氣息，綠意軟化了世界的棱角。

想起前幾天孫婷的話語，心里有了些許小悸動，向小楠的臉不由的有些潮紅。

“你去撥開那邊的樹叢”，孫浩指了指學校后面的一塊圍墻說。

向小楠順著孫浩指的方向走過去，撥開樹藤，竟然是一個缺口，學校后門有著許多的樹，或許是因為下雨的原因，后面的圍墻有些許的坍塌。也正因為有很多樹的原因，所以地點也是比較隱秘的，所以沒有修葺，向小楠想不到，這樣的地方竟然被孫浩給發現了。

“記得要保密。”孫浩敲敲向小楠的小腦袋瓜，然后撥開樹藤，很熟練的就穿過圍墻。

“把手給我。”孫浩伸出手，讓向小楠可以很輕松的跨過面前的一條小水溝。

“沒事。”向小楠停頓了一下，沒有握孫浩的手，而是扶著樹枝，跳過圍墻外的小水溝。

“很厲害嘛。”孫浩縮回手，笑著對向小楠說，還是以前的個性。

穿過將近50米的橘園，就有一段開闊的場地，雜石滿地，一地一地的石頭都有明顯的切割面。向小楠很早就聽人說過，學校的后面原本是一座大山的，因為要修高速公路，所以就把山給劈開移走了。

看著眼前被切割后的斷層面，向小楠忽然就感到一陣悲傷，有種分崩離析的味道，像向小楠現在的家庭一樣。

孫浩一味的朝前走著，并沒有及時發現停下腳步的向小楠，走出七八步才詫異對方沒有跟上來，轉過身朝向小楠招手，“怎么了。”

向小楠沒有回答，也或許是這一刻的走神，因距離的阻隔而沒有聽見，小小的身影在孫浩現在看來更顯單薄。

“在看什么呢？”孫浩折回來走到向小楠的身邊，順著向小楠的視線，看向地面，“是不是腳崴了。”

“你看，這些石頭，每一個都有被強行分離的疤痕。”

“強行分離。”孫浩看著向小楠，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宇間劃過一縷悲傷。

“感覺這世界到處都透著殘忍，到處都透著分離的味道。”

“這是必然的，因為這就是生活，感觸都和心境有關，不這么想也就沒事了。”孫浩不免嘆了口氣。

一刻的靜默，彼此輪回在各自的思緒里。

“小丫頭，回地球了，怎么突然這么多愁善感，這樣可不好哦。”孫浩拍拍向小楠的肩。

“沒事，走吧。”現實強行分離了她和薇薇，她卻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向小楠強壓了此刻的思緒，緩緩的說。

走進一片樹林，便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向小楠心里一陣悵然，順著水聲往前走，果然是一條溪流，清澈的讓向小楠不由的脫了鞋子就往水里趟。

“慢……。”孫浩的聲音消失在向小楠已經踩在水里的瞬間。

“怎么了”，向小楠回過頭看著孫浩。

“你不覺的水很涼嗎？”孫浩小心翼翼的問，雖說現在已經是三月，可是水到底是有點涼的。“不涼，你試試。”向小楠莞爾一笑。其實涼的是心里，向小楠找不到舒展的空間，只能一次一次的尋求著觸感。

“是嗎？我還是算了吧。”孫浩打著寒顫擺擺手，躺在旁邊的草地上，看著一版藍色的天空。

“你經常來這嗎？”

“偶爾吧，高一的時候來的多，每次一到周末我就會來這里看看書，或者是打一個盹，只有這樣，我才會覺得自己存在的意義。”

“一個人嗎？”

“恩，一個人。”孫浩把重音強調在一個人上，其實他本想說，有時候也和薇薇一起，可是，這樣的回答，現在只是給向小楠，給自己徒添傷悲和內疚罷了。

“不回家嗎？”

“家？”孫浩頓了頓，“有時候回，不過很少，這樣自在放縱的日子已經很少了。”

“是啊。”向小楠不知道孫浩為什么會對家現出如此困惑的表情，孫浩的世界，向小楠一直都沒有進入過，他的生活，他的家庭，向小楠從來都沒有深入的了解過，原來一切都只是自己在原地，沒有前進的是她自己。

“為什么現在又回家住了。”

“高三了，也許是方便些吧。”孫浩說著理由，但真的理由是什么，孫浩自己卻說不清楚，只是一味的隨著自己的心意罷了，每次送完向小楠回家，孫浩總有股折回學校去住的感覺，卻又舍不開自己那個狹小的黑暗空間。人在一個人的時候，靜呆在寧靜的黑暗空間，你才能觸碰到最真實的你自己，因為這樣的世界，沒有偽裝，沒有面具，只有孤獨的思緒陪伴著自己，任由一切為自己辯護的理由存在。

“也是。”沒有得到預期的答案，和孫婷告訴自己的不同，向小楠不知道自己是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

“水涼，不要把腳太久浸在水里。”孫浩緩緩的一句話語，不著痕跡的關懷，讓向小楠心里一暖。

“恩。”向小楠把腳縮回來晾干，穿上鞋子，和孫浩一樣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

“這樣的天空讓人很舒服。”向小楠低聲喃喃，她還想說，如果薇薇在就好了，可是卻生生的把那句話壓在了喉嚨里，沒有說出來，接下來的話語就有點哽咽，“我很喜歡。”

“是啊。”孫浩驀然回過頭，看著向小楠的側臉，仿佛回到了不久前也是春天的時候，自己帶薇薇來時的情景，當時薇薇也是這樣躺在那里，看著同一片天空，太陽的映射下，光影重疊。

在你離開之后，在很多個起風的午后，逃開枯燥的課程，一個人躺在同一片草地上看你的世界揮灑在云端，重重疊疊的云影里，唯獨找不到你，此刻重疊的瞬間，是你嗎？薇薇。

“讓我來照顧你好嗎？”孫浩坐起來，把手搭在向小楠的手上，對著向小楠緩緩的說。

向小楠驀地從地上坐起，該怎么形容此刻的情景呢？午后的溫暖陽光輕拂過孫浩清晰的側臉輪廓，鋪撒到向小楠紅潤的臉頰，對望的瞬間，沉淀了歲月陳釀的無華，彌漫起一股想抓住世界的沖動，仿佛是尋找到了希冀的希望一樣，又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她真的能夠擁有嗎？

“一切都會過去的，讓生活成為射線，只看前方。”孫浩繼續說。

終止過去，我真的可以嗎？

或許，向小楠覺得，連著薇薇的那一份，她是可以幸福的。

緩緩的，向小楠點了點頭。

陽光在向小楠點頭的瞬間，變得燦爛了，燦爛的還有孫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