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黑暗的視角里，孫婷凝視著孫浩的照片，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她笑著，滲透著魔鬼般鬼魅的邪惡。

晝夜的交替，賦予了孫婷雙重的記憶。

廢墟荒墳承托的華屋，人人都在其間咀嚼著我的渺茫和悲苦。

孫婷驀然從床上坐起，穿上鞋，穿過客廳，輕輕扭開孫朝興臥室的門，站在門口，注視著睡在床上的孫朝興和李麗萍，她的爸爸和媽媽。

他們的愛，不是只應該屬于她一個人嗎？為什么會被分割。

父愛本身的殘缺讓孫婷只有牢牢抓住母愛完整的密不透風。

在孫婷年幼的記憶里，她是所有孫浩童年噩夢的旁觀者。媽媽對哥哥的態度，她是知道的，如果孫浩告李麗萍虐待，她是最有力的目擊證人。

孫婷從小最滿意的是哥哥對自己唯唯諾諾的遷就，這種愛也是圓滿的，雖然孫婷知道這全出于孫浩對母愛的渴望，可是這樣的母愛卻是完全屬于她一個人的，也永遠只屬于她一個人。

可是從哪一天開始，這密不透風的母愛也開始被分割，從什么時候開始？孫婷偏轉著腦袋思考著。

是的，是從媽媽給孫浩蓋上一條小毛毯開始。她不明白，一向對哥哥冷眼相對的媽媽怎么會給熟睡的哥哥蓋上一條小毛毯，她才是媽媽的全部，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孫婷笑了。

因為這樣的分割哥哥并沒有感受到。

孫浩醒來的時候看到披在自己身上的小毛毯，再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孫婷，摸了摸孫婷的頭，孫婷回以孫浩粲然一笑。

孫浩對著孫婷說：妹妹真乖，哥哥最喜歡婷婷了。

孫浩說：哥哥最喜歡婷婷了。

…………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的圓滿也開始消失。

是她從樓上摔下來的那一刻開始的嗎？那天以后究竟發生了什么？孫婷一直都想弄明白，腦海里卻沒有任何思緒。

這難道是一種等價交換嗎。

她并沒有錯，為什么要這樣奪走哥哥對她的愛。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維護自己不容被分割的母愛。

如果她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候出事了，媽媽會對哥哥怎樣，她缺失的母愛是否會回到她的身邊，坐在樓梯口等著哥哥買冰淇林來的孫婷這樣想著，學著電視里腳一滑，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真的什么都沒有做。

為了這幾近為零的溫暖，

日日斟出一杯微甘的苦酒，

在人海的寂寞里鳴動

混沌，陰沉

也慢慢愛上了這些流血和隱痛的分離，

長存在一切腐爛的尸首里，

有歸宿，

卻沒有靈魂。

為什么都是分割，為什么這些本該是她的東西一樣一樣的都要被分割，為什么。

“誰在那里。”孫朝興聽到了悉悉索索的動靜，打開床頭燈，問。

燈光驟然充斥房間的那一刻，記憶瞬間縮水，收回到被孫婷遺忘的角落，孫婷慣性的遮住雙眼，清醒過來，她怎么會在這里。

“婷婷，這么晚了你不睡跑到這里來干什么。”李麗萍揉揉眼睛，看到站在門口的孫婷說。

淚，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面，和著孫婷的啜泣聲，在沉靜的夜里尤其顯得空靈，讓李麗萍的心里忽然閃出一絲不安的情愫來。

“怎么了，婷婷。”李麗萍沒有披衣，拿了一件外套走下床來到孫婷的身邊給孫婷趕緊披上，這天氣怪冷的，這孩子怎么穿這么少就起床了。“怎么了”，李麗萍再次問。

孫婷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啜泣著。孫婷似乎記得是自己走到這里來的，又似乎不是，孫婷記不起來，莫名的恐慌讓她不知所措，她這是怎么了。“是不是還在為白天的事情生爸爸的氣啊。”孫朝興看到女兒的眼淚，心一下子就軟了，不覺的就有點自責。

“不是。”孫婷搖搖頭。

“那是怎么了，想和媽媽睡了，是吧。”李麗萍笑著摸了下孫婷的頭。

“恩。”毫無頭緒的孫婷輕哼了一聲。

“好，爸爸為白天對你語氣重的事情道歉，作為補償，今天讓你跟媽媽睡。”孫朝興打趣。

“你們娘倆趕緊去被窩躺著，別凍著了。”孫朝興趕緊催促著，自己則批了件外套去了孫浩的房間睡，白天自己語氣是重了些，但是浩浩對婷婷不知道是怎么了，竟如此的生疏，是那件事情的影響嗎？該怎么打開浩浩的心結呢？

這一晚，孫朝興無眠，孫婷亦無眠，剛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疑問遍布腦海，她開始有些害怕，卻不敢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