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接到鄰居電話趕來的李麗萍，看到孤零零坐在急救室門口的孫浩，像瘋了似的抓住孫浩的肩膀聳動著。“不是叫你好好看著妹妹嗎？她怎么會從樓梯上摔下來，怎么會摔下來。”李麗萍就像一頭發怒的獅子一樣，眼神很可怕的看著他。

孫浩剛看到母親的時候，心里是有一絲安慰，眼淚噙滿眼眶看著母親越來越清晰的身影。可是此刻面對母親的質問，眼淚停滯在了眼眶，孫浩搖搖頭，略帶顫抖的聲音說，“我不知道，妹妹想吃冰淇淋，所以我就給她去買，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孫浩急忙解釋。

“那你為什么不帶著她一起。”不等孫浩說完，李麗萍對著孫浩吼這。

“妹妹說熱，所以我叫她在樓梯口等著……。”

“不對，不對……”李麗萍松開孫浩，向后退了好幾步，“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李麗萍聲音越來越高，直直的看著孫浩，像是在對孫浩說，又像是在對她自己說。

“你就是不甘心，不滿意我對她比對你好，所以你才要報復，是嗎？”李麗萍質問孫浩，眼神是那種徹底的恨，孫浩看著這樣的母親，心里害怕到了極點。

“我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孫浩辯解。

“你是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李麗萍站在原地，不相信孫浩的話，或者根本就沒有聽孫浩的解釋，突然眼神放空，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護士，我女兒，我女兒怎么樣了。”看到從急救室出來的護士小姐，李麗萍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跑過去抓住護士小姐的手，拍著自己的胸口急切的問。

“還在搶救，傷的有點重，你先不要著急，我們會盡力的。”護士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沒有太多的情緒，淡淡的說到。

“護士小姐，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女兒，救救她，求求你了。”說這話的時候，李麗萍死命的抓著護士小姐的手。

“我們會的，您放心，我還要去取藥，您別擋著。”護士小姐吃痛，心里就有點氣，掙扎著想從李麗萍的手里把手抽出來。

聽到護士的話，李麗萍趕緊松開手，“好，我不擋著，不擋著，您一定要救救她，救救我女兒。”

看著忙碌著的護士，看著仍舊亮著的急救燈，李麗萍退到角落，恢復著先前的思索，沉默著。一片刻的沉寂，李麗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站起來，奔到孫浩的面前，直直的看著他，那種決絕的表情，是孫浩第一次看見。

“你一定是和你爸串通好了來折磨我的，你就是故意的，你們都是故意的。”

“你就是要折磨我，你就是見不得我好。”李麗萍自顧自的說道。孫浩被眼前陌生的李麗萍嚇到，沒有說話，她感覺此刻母親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比平時的陌生更進了一步，好像是在和他說話，又好像眼神中看到的是另一個虛幻的影像。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為什么要折磨我，為什么要毀掉我的人生和我的生活，為什么。”她大聲的質問著孫浩，眼神里奔涌出仇恨的烈焰。母親此時的舉動讓孫浩一時還沒有辦法接受，他不明白母親在說什么，想問，可是此時的思緒卻無暇顧及，孫浩怕極了眼前的母親。

“你為什么不跟著你爸一起去死，為什么要活著折磨我……。”李麗萍眼神里奔涌著莫大的恨意與屈辱，她死死的抓著孫浩的肩，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要把那份仇恨轉嫁出來。孫浩的肩有點吃痛，可是卻擺脫不了，臉色也顯得有點蒼白，孫浩知道，平時母親就不喜歡他，也不愛搭理他，年幼的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會讓自己撲過去撒嬌的時候擺著一臉的厭惡表情一把將他推開。

面對李麗萍此刻的態度，孫浩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只是用驚恐的眼神看著眼前近乎發狂的李麗萍，任由李麗萍把自己當發泄工具一樣。也許在她的心里，他永遠都只是一個隨意就可丟棄，隨時都想擺脫的累贅而已，他只是一個物品的存在，沒有實質的靈魂。李麗萍的話語像釘子般，一字一頓的刻在了孫浩的心里。

對于母親的態度，孫浩一早就應該有思想準備的，但是現實的情況卻是孫浩思想準備中不及的，他沒有預料到母親的反應會是如此的劇烈，最壞的結果原來不是腦海中耳熟能詳的場景——在孫朝興不在的夜晚跪上一夜；享受著沒有人來搭救的恐懼；重重的皮鞭抽在身上的撕裂；無言中轉頭的漠不關心……這些都不是。

孫浩無言的承受著，看雪白的墻壁幻化出嗜血的裂痕，看眼前的急救燈光散發出黑色的光棱，孫浩的眼睛沒有焦點，亦不再有淚。

“你在干什么。”不遠處，傳來孫朝興一聲大吼，如閃電般，劃過李麗萍的思緒，李麗萍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過頭來又重新看著眼前的孫浩，驀然的松開抓著孫浩瘦弱肩膀的手，不敢置信的回想著剛剛發生發生的一切，她都干了些什么？

也許是本身被嚇到，再加上心還來不及調整，孫浩頓時失去了支撐點，一個沒站穩，就這樣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李麗萍伸手欲扶起摔倒的孫浩，手卻僵在了半空中，現在的她還有什么資格去扶起他。

孫朝興看著摔倒的孫浩，趕緊跑過去，把孫浩從地上抱起來，擁在懷里。

“浩浩別怕，沒事了，沒事了。”孫朝興一手撫摸著孫浩的頭，一手拍著孫浩的背，平撫著他因李麗萍驚嚇的心。

“你糊涂了嗎，看把孩子嚇的。”孫朝興責備的說道。

李麗萍沒有說話，癱軟的坐在醫院的長凳上。

如果婷婷有什么事，她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意義還剩下些什么。看來她是真的瘋了，可是事實已經無法改變，那件不堪的往事，對于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也因此影響著她現在的人生，她是該忘記的，可是，就像鐫刻在她生命里的污點一樣，李麗萍感覺自己是擦不干凈了。而在李麗萍的心里，孫浩是這個污點的附屬品，每每看到孫浩，李麗萍都會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孫浩的親生父親為了他所謂的“愛情”，借酒，在李麗萍即將結婚的前兩天，強bao了她，毀了李麗萍對于美好生活的一切期盼與信念，她不能忍受這樣的屈辱，幾度想尋死，但都被孫朝興阻止了下來。孫朝興擁著她，幾乎是祈求的口氣，告訴她，他愛她，讓她為他而活著，看到這樣的孫朝興，李麗萍流著淚，應承了下來，可是在李麗萍的心里，愧疚感越發的蔓延。

婚后不久，李麗萍就懷孕了，不確定因素讓李麗萍也失去了辨別的能力，李麗萍想打掉孩子，孫朝興說賭賭吧，畢竟是一個生命，即使輸了，孩子是無辜的，他愛她，就會愛她的一切，李麗萍心里也開始有一種期盼，賭賭吧，她的命運不會如此悲慘的。

忐忑中，孫浩出生了……

孫朝興是高興的，他有兒子了，那種發自孫朝興內心的笑，李麗萍是能感受到的，接下來的日子孫朝興都沒有提起那個橫亙在李麗萍和他之間的敏感問題，真相對他孫朝興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眼前的這個可愛的小家伙就是他的兒子，他認定了就誰都無法改變。孫朝興給他取名孫浩，希望李麗萍看到孫浩，心里也能浩然。可是孫朝興越是不在乎，李麗萍就越是想弄清真相，為自己，也為孫朝興。

似乎是看出了李麗萍的想法，醫院期間，李麗萍總是沒有機會和孩子單獨相處。

李麗萍就只能遠遠的看著孫朝興懷中的孫浩，那眉眼，輪廓，李麗萍注視了好久，仍舊看不出一點孫朝興的影子，不覺的，李麗萍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她輸了，她是真的輸了，孫浩是一份她不堪往事的論證。在李麗萍人生規劃里，這樣的因素是不被允許的，所以她只能避開他，疏遠他，這樣她才覺的自己是逃離的，和她自己規劃的生活是貼近的。

李麗萍一直郁郁寡歡，直到孫婷的出生。孫婷才是她規劃生活的全部，李麗萍把她對未來生活的一切期盼都轉嫁到孫婷的身上，她是不會允許孫婷受半點傷害的。

結痂的傷口我們一遍又一遍的撕開溫習，血液濁蝕著邊緣，和著我們的痛苦在眼角蒙上血紅色的氤氳，于是我們心里仇恨的種子開始萌芽，枝繁葉茂的在感染中死去。

李麗萍不知道，她即將失去的是什么，她生活的全部已經在為一個無辜的生命一步一步背負上犧牲品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