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是天女……若她是天女……曾經的一切，便都不復存在了嗎？曾經的一切，笑著的，溫暖的，甜蜜的，曖昧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嗎？

南朝，容不下這般神圣的人物！

容不下呵，南朝，容不下她……容不下……

那個溫柔的，寵溺的，呵護著她的遠晞，不要天女……不要她……

記憶的封印，早在見到北天紫薇之時，便已盡數解開。曾經在天庭中所有的記憶，隨著那銀白色的潮水，漫過了離蒼白的芙顏。

雪一樣璀璨的白發，在陽光下反射著奪目的銀光，刺痛了所有人的雙眼。

她是天女，是父皇膝下最疼愛的女兒，是母后掌中的瑰寶，是天帝叔叔們最寵愛的天女，但她不是離，不是曾讓神祈寶貝得不愿傷到一根頭發的離，不是書劍無可奈何的離，不是曉風妒恨交加，卻仍是照顧的離，不是……不是遠晞心心念念，要疼寵一世的離……不是……不是……不是了……再也……不是了……

那個離，不是天女……

南朝……不要天女……

心，碎裂一地，如發一般的晶瑩。

這白發，世人敬仰的白發，神界皓潔的象征，南朝，棄若敝屣。

眼，干澀的如大漠的黃沙，卻流不出一滴淚。

她怎能哭？她有什么資格哭呢？她只是天女……是南朝的……敵人……棄兒……

唇畔的笑，清淺，卻沉重。

離垂著頭，避開三王愕然的回首注目，低低的，向兩位老者行禮，“紫薇叔叔，三官叔叔。”

“好孩子，是叔叔們大意，才讓你在此多留了這些時日，”見離仍同往日般的乖巧，紫薇眼底的笑意愈加深刻了，“來，隨叔叔們回去吧，你母后該想你了。”

南朝軍心已亂，只要將離淚帶回，憑藉五國合力，天人相助，要想打敗南朝，并非難事。

遠晞，書劍和曉風，三人都沒有開口，只是怔怔的在原地，看著白衣白發，圣潔如斯的離，一步步，走到兩方對峙的中間。

沒有了如墨的青絲，此刻的離，如池中央的白蓮，神圣而不可侵犯。

不……離不該是這樣子的。

那個天真單純的女孩，有喜有憂，會哭會笑，不會有如此恬淡無欲的神情。

銀色的曳地發絲，帶著若有似無的蓮香，自他們身旁飄過，然后又一點一點的遠離。

每一步，離都覺得，她在劃開和南朝在無法接近的距離。

咫尺，天涯……

她不敢回頭，怕自己一回頭，便會毫無尊嚴的跪倒在他們腳邊，哭求著留下，更怕——哪怕是她聲嘶力竭的哀求，換來的，也只是他們濃濃的，嫌惡的鄙視。

天女，她該有多清楚南朝對于上天的憤恨？

看著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一步步從自己的身后走向敵方，遠晞的眸光幾度暗沉到了像是地獄一般的闃黑。

終于，在離就要靠近紫薇之時，那本是緊緊揪握的，滲血的拳頭終是忍不住張開，拽住了離飄然如云的衣角。

依然……依然無法放手。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靜匿之中，似乎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

能感覺的，只有彼此——以及彼此眸中，那未曾出口的話語。

說，說你不是天女。

只要你說，我就信。

只要你開口，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

說你不是……你是我的妻子，我們的婚禮，還在南朝國內如火如荼的籌辦。

求你……說你不是……

我們還會和從前一樣，甜蜜溫馨，而且幸福。只要你說。

“離……”似乎到了海枯石爛的盡頭，那喑啞的嗓音，再不復從前的冷漠驕傲，透出的，只有無盡的痛苦與懇求。求你，離……求求你，說你不是……你不會是天女……不會……

天一樣澄澈的藍眸，在這一聲低啞的呼喚之下，終于漫上了一縷濕意。

我多想回應你，晞，我多想回答你的呼喚。

但我不是離，你的離，在我回復記憶的那刻，便隨著風消散了。

遠晞，不管我是否承認，我始終是天女。

南朝所不能容忍的天女。

曾經，只是曾經。而此刻的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