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書信收好放在棉被下面，蘇畫平躺在床上，透過漆黑的夜，盯著床頂的帳子。這些書信非同小可，若是讓旁人知曉了，定會掀起很大的風波，尤其，是最后一封。

‘嘉禾仁兄，君兒去了，是我，是我這個父親親手殺死了他，親手殺死了我的孩兒，是我派人將得了瘟疫的人用過的東西拿去給他用，他才得瘟疫的。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好丈夫。我這一生，虧欠顏兒太多太多，如今我能做的只有保住吟兒的性命。我明白自己時日不多了，若是君兒稱帝，他們哪還會容得下吟兒，我只能這樣。這一生，我虧欠的太多了，顏兒、吟兒、玉柔、君兒，我都負了，現下我能做的，唯有了解了自己，來贖我犯下的罪孽。’

李吟一直以為先皇并不喜歡自己母子，卻不曾知道自己一直深受父親的喜愛，卻不曾知道先皇為了他做了這樣多。一定要早些把這個東西交給他，他有權知道真相，有權知道自己被父親深深地愛著。

不知為什么，或許是突然知道了這樣大的秘密，雖然白天忙碌了一天，此刻蘇畫卻是睡意全無。起身，穿好月牙白的繡花鞋，只著一身褻衣走到窗前，推開雕花木窗，皎潔的月光肆無忌憚的擠進來。為什么，來這兒這么久，卻從沒想過要回去？這兒，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

突然地，蘇畫只覺得空氣中多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不過究竟是什么，卻一時想不起來，甩甩頭，關上窗子，回床上。

“誰？！”走到床前，借著穿透窗紙灑進來的淡淡月色，蘇畫隱約看見床上竟躺著一個人，不由得嚇得倒退幾步，直到被抵上了桌子。

“你說呢？”淡淡的一句憑空而出，沒有什么過多的語氣，卻讓蘇畫安心不少。

“皇...皇上？！”

“恩。”

長舒一口氣，緊繃的弦這才松下來，走過去。兩人并排躺在一起，一言不發。他，究竟是什么時候進來的，我竟然完全沒有察覺，是自己感知能力太差，還是他武功太高明？相比兩者，蘇畫更愿意相信后者。雖然他呼吸極淡，但蘇畫知道他并沒有睡。他今日回宮時不是很生氣嗎，怎么晚上又過來了，還真是君心難測。

“妖嬈。”

“啊，呃，什么？”老實說，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自己，平日在眾人面前，因為我是他的‘寵妃’，所以他一般都是叫自己‘愛妃’或者‘嬈兒’，私下里，他也會戲謔的叫自己‘愛妃’，‘妖嬈’這個他賜的名，還是他第一次叫，突如其來的，讓蘇畫有些語無倫次。

“你，知道四日后，是什么日子嗎？”沒有太多波瀾的語調，是李吟的一貫風格，然而在蘇畫聽來，卻總覺得話中充斥著渴望，渴望自己的回答是：我當然知道啊，這還用問！

不過事實上，蘇畫實在是不知道，來這里也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哪里知道那么多。

“是我的生辰，是我二十二歲得生辰。你，回宮好嗎？”

這是，一個君王說出的話嗎？那樣卑微的語氣，是從一個君王嘴里發出來的？！原來是他的生辰，難怪白天小扣子說我傷了他的心，是因為我不知道他的生辰吧。其實，若不是蘇墨出了這樣的事，蘇畫就能發現幾天以前宮中就已經開始因壽宴而忙碌了、就能發現宮外街市上已經開始張燈結彩了，但就是因為發生了那件事，周遭的變化縱使天翻地覆，蘇畫也沒察覺出絲毫。

“還是不愿回宮嗎？朕明白了。”夜色中，躺在床外側的男子翻身坐起，及其利落的穿上了靴子，站起身，要離去。

慌忙的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腕。李吟順勢轉過身來，在黑暗中盯著蘇畫。那雙眸子，黑得發亮，像漆黑夜空里閃爍的星辰，卻又像太陽一般耀眼得讓蘇畫不敢久視。不知為何，在他面前，蘇畫總是容易慌亂。慌忙的松開手收回來，低著頭，“我，我還沒回答呢。我，我會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