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無話，開著車子回到太皇苑的時候，已是深夜，顧一喬洗漱完畢坐在床上看書，江寒還在浴室洗澡。他走出來的時候，臉上還騰著一層熱氣，浴巾系在腰間，難得地露出了幾分疲倦。

“累嗎？”顧一喬又覺得自己挺犯賤地貼了上去，“我給你泡了熱牛奶。”

合上手里的書，感覺到身邊的床陷下去一大塊，江寒坐在她身邊，端著顧一喬給他泡的牛奶，聲音有幾分沙啞，“去和杜全喝酒之前，你爸爸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嗯？”顧一喬坐直了身體看他，“什么事？”

“沒問清楚，他就說讓你明天去家里吃晚飯，我挺奇怪他為什么不找你，跟我說和跟你說只是隔著一個我，所以他的意思是想讓我幫忙告訴你？”江寒喝完牛奶將杯子放在床頭柜上，視線鎖住顧一喬，有太多情緒沉淀在眸子里，夾雜著譏誚的眼睛瞇起，像是在期待她接下去的表情，“什么事情是非得跳著我這層關系來的？”

“大概和那個女人有關吧。”顧一喬笑了，似乎和平常的笑容沒有多大的差別，她將書隨手放在地上，江寒掃了一眼封面，“紅手指，東野圭吾的？”

顧一喬沒吭聲，江寒繼續說，“這本書我看過，結局是那個兒子最終還是被抓了，他們想將所有的責任推到那個發了瘋的外婆身上，但是外婆其實是裝瘋的。”

“……你這人真沒意思。”顧一喬才看到一半，后面的劇情全讓人說完了，她抓著被子關燈就睡，江寒從背后摟著她，聲音親昵，在顧一喬耳邊低聲道，“你瞧瞧，東野圭吾一方面寫盡人心的險惡，卻又總喜歡在最后將親情刻畫的如此偉大，而我們，就像是惡鬼，永遠得不到安生。”

顧一喬想笑，尖銳地笑，事實上她也這么做了，她最了解江寒不過，很清楚地知道他最致命的軟肋是什么，她轉過臉來，嘴唇碰到江寒的下巴，“對啊阿寒，你永遠是最可憐的。”

有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顧一喬再一次輕笑出聲，她就像是個刺猬豎起了全身的刺，一雙清冷的眼睛里，有淡漠的嘲諷，黑暗里看不清真切，但是江寒卻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傳遞過來的譏笑，“江寒，全世界誰都可以同情我，唯獨你，唯獨你不能同情我。”

視野一下子變亮，是有人把燈打開了，顧一喬沒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時候，床邊的摩挲以及最后傳來的摔門聲，都讓她知道了這句話會迎來什么樣的結局。

江寒被激怒了。

顧一喬無聲地笑，同時也自嘲自己的殘忍。

曾經有人紅著眼睛對顧一喬怒罵，用盡世界上最難聽的字眼，“顧一喬，你和江寒，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顧一喬站在她對面，一雙眼睛漆黑地看不出任何情緒，下一秒她勾唇笑，聲音清冷，“真不錯，你連江寒這條狗都擁有不了。”

之后發生的一切都開始在腦袋里模糊，只有這段對話從來都是銘心刻骨，顧一喬嗚咽著抱住自己的腦袋，從回憶里脫身，她緊緊閉著眼睛，此刻一個人，她不敢關燈睡覺，深夜噩夢，醒來時她渾身冷汗，不知道該去尋找誰，又或者說，夢醒時分毫無依靠這段過程才是讓她最為驚恐的。

每次都要把自己的孤獨重新深刻體驗一次的疼。

“外婆是裝瘋的嗎……”縮在被子里，顧一喬垂著眼睛，莫名的聯想到自己。

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在裝瘋賣傻，包括她自己在內，一遍遍自欺欺人，其實這根本改變不了什么，深夜里那些噩夢永遠都不會因為顧一喬的懺悔而放過她，但顧一喬總把這些歸為自己的軟弱。

犯下這些罪過的不止她一個，而懺悔的，卻永遠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