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那樣，那女子將會永不超生，永遠只能寄生于那個年輕人。而帶給那個年輕人的，也會是生生世世的痛苦。因為魂魄的關系，即使喝下孟婆湯，也不會消去女子對他的記憶。每一世，他都會帶著她的魂魄轉世，然后在模模糊糊、隱隱約約之中受到女子的記憶的影響。可以這么說，那個年輕人，注定了，生生世世只會愛那個女子。

老人不顧我的驚訝，又緩緩續道：“那只狐貍原是不答應的。只是……沒想到的是，那個年輕人在偷聽到女子的話后，竟然答應了。只是他沒有讓那個女子知道，他愿意自己永不超生。

然而，那天晚上，女子悄悄找狐貍，要他將自己的魂魄融進年輕人的魂魄中。狐貍知道年輕人的心意，但念著年輕人對他的救命之恩，還是應允了女子的請求。”

老人不再講下去，只是靜靜地看著水面。月光傾灑下，湖面泛起銀光，夢幻而冰冷。

我沉默。半晌終是忍不住道：“最后呢？”

“最后……”老人拖著長長的尾音，無限感慨，“最后，年輕人和他深愛的女子的魂魄如愿以償的融合在一起。只是之后那個女子便死了……不，應該說是徹底消失在這天地間。她的魂魄、她的肉體都一一融于那年輕人。年輕人醒來后自然發現了這一切，他質問那只狐貍為何不按照他說的去做。可是狐貍的回答也只是報答恩情罷了。年輕人萬念俱灰，將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托付給狐貍，從此消失于人世間。”

老人話完，便不再做聲。沒有嘆息那女子的癡情，也沒有猜想那年輕人的后來。

此時天已漸明，遙遠的天邊，啟明星忽閃忽滅。四周蟲聲窸窸窣窣，夏蟬又開始高叫。原本泛著冷光的湖面被金色的陽光覆滿，蒸騰起一絲絲肉眼不可見的淡淡霧氣。

長時間的寂靜，終究破滅。我聽見自己冷冷的聲音響起：“老人家，你究竟想說什么呢？”

就算是再缺頭腦的人，也能想到故事中的那對夫妻是如今女媧之后的父母，而那只狐貍自然就是……

老人但笑不語。

我轉身欲走，老人家飄渺的聲音卻突然響起：“女媧之后，我并非你心中所想之人。”

我轉身看那個老人家。老人家卻已不在。內心有些羞憤，是被說中的難堪。的確，剛才我以為那個故事是老人家編造的，至于這老人家與炎烈的關系……還不容易猜么？沒想到老人家卻一點不介意的直接點出，令我感到無比意外。

難道……莫非……

我暗自搖了搖頭，自嘲：怎么可能？

轉身欲離去，又聽見老人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飄來，仿如遠在云邊，卻直接響徹在我的心中：

思悠悠，恨悠悠。女媧之后，今晚子時，一切真相都會浮現。你來與不來，隨意……隨意……

明明老人的聲音愈加輕緩，如我卻不異于雷霆萬鈞，頓時轟得我里嫩外焦。

心情格外復雜。

究竟是留，還是不留？

究竟是信，還是不信？

金色的晨光漸濃。路上行人愈多。小販擺著攤叫喚著，蟲聲陣陣，各種嘈雜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我卻仿如只身一人，在閃著耀芒的湖邊，久久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