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里，黃大鳴沒見到阿珍，問正忙著給姚心怡削蘋果的厲海玲：“阿珍呢？”

厲海玲說：“阿珍去外面的餐館給心怡煲雞湯了。”

厲海玲削好蘋果，放入碗里，倒入開水燙一下，用水果刀削成一片片。姚心怡吃了兩片蘋果后，就放下了。

“心怡，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的嗎？”黃大鳴開口問道。

“腸胃有點(diǎn)兒痛，全身無力，頭暈?zāi)垦！！币π拟袣鉄o力地說。

“心怡，你聽醫(yī)生的話，好好治療和調(diào)養(yǎng)，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黃大鳴好方好語地安慰道。

“心怡，你想吃什么？我給你買去。”厲海玲見姚心怡的狀態(tài)不太好，心疼極了。

姚心怡搖了搖頭，說：“我只想喝點(diǎn)雞湯。”

黃大鳴從包里拿出支票本和簽字筆，給姚心怡開了一張10萬元的現(xiàn)金支票，并蓋上自己服裝銷售公司的公章和私章，說：“心怡，我和你伯母代偉男向你賠個罪！這筆錢，是我和你伯母給你的醫(yī)藥費(fèi)和營養(yǎng)費(fèi)。”

姚心怡搖頭說：“我有錢，不要你們的錢。”

“你有錢歸你有錢。這10萬塊錢，是我和你伯母的心意，請你一定要收下。你不收，就代表你不肯原諒偉男的過錯……”黃大鳴急了，雙手捧著支票，送到姚心怡的面前。

姚心怡掃了一眼支票，哽咽道：“再多的錢，又有什么用？能買回我所需要的感情嗎？”說到這里，有淚水從她的眼眶里涌出。

“買不回來。心怡，你是一個癡情的好女孩，不該把‘情’這個字看作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啊。如果你連命都沒了，再癡的情，不就等于零嗎？”黃大鳴只好順著姚心怡的話往下說。

姚心怡幽幽地說：“偉男不愛我，我覺得自己活著沒意思，也就……”

厲海玲打斷姚心怡的話，說：“偉男不答應(yīng)你，我和你伯父可以不停地做他的思想工作，直到他同意為止。”

“是啊。心怡，你活著，多好！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啥都沒了。一個人化作青煙，駕鶴西去，多沒意思啊。我和你伯母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齡，只恨老天爺不肯多給壽數(shù)……”因過于傷感，黃大鳴捧著支票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伯父、伯母，你們說的道理，我都懂。當(dāng)時，我一時糊涂，就，就……以后，我再也不會那樣做了！”姚心怡的左手插著吊針，用右手接過支票，放在床頭柜上。

見姚心怡收下了支票，黃大鳴這才如釋重負(fù)，他掃了一眼厲海玲，意思是說，“等阿珍回來了，我們就離開這里吧。”厲海玲朝他點(diǎn)了一下頭。如此默契，是倆口子多年演練而成的。

“心怡，我擔(dān)心你爸回來后，會怪罪我和你伯母。”黃大鳴露出了痛苦表情。10萬元支票送出去了，他需要的是“花錢買平安”，這所以這么對姚心怡說，一是為了探探她的口風(fēng)，二是巧妙地透露自己的想法。

“伯父，這件事，不能怪罪你和伯母，還有偉男，要怪罪只能怪罪我自己。”聽見姚心怡的這番話，壓在黃大鳴心底的大石頭突然間挪開了。他轉(zhuǎn)過身，對著墻壁暗笑了一下。

阿珍終于拎著一保溫瓶雞湯回來了。

“心怡，你好好休息、多多保重吧。我和你伯母不打擾你了。”“心怡，你有什么需要我和你伯父幫忙的，盡管打電話……”黃大鳴和厲海玲向姚心怡提出告辭。

“好的，伯父、伯母再見。”姚心怡伸出右手，揮了揮，然后拿起床頭柜上的那張支票，放進(jìn)抽屜里。

黃大鳴和厲海玲沖著阿珍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出了病房。

上了寶馬車，厲海玲問：“下面去哪兒？”

黃大鳴讓厲海玲打個電話給黃偉男，問他在哪兒。

黃偉男支支吾吾，不肯對母親說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原來，他無奈離開高山流水雜志社后，又在人才市場上尋找合適的實(shí)習(xí)單位，卻一無所獲，每天都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實(shí)在是“無顏見江東父老”。

黃大鳴從厲海玲手中奪過手機(jī)，吼叫道：“偉男，我和你媽有急事……”

黃大鳴的話還沒有說完，黃偉男就掛斷了手機(jī)。

黃大鳴氣得真想把手機(jī)扔到窗外去！他還是忍住了，對厲海玲說：“你發(fā)條短信給那個渾小子，把姚心怡自殺的事情告訴他。”

厲海玲說：“手機(jī)到我手上，只有接聽電話和看時間這兩個用途。我哪會發(fā)短信啊？”

黃大鳴這才意識到，老伴同自己一樣，都不會編發(fā)手機(jī)短信。

見不遠(yuǎn)處有個保安，黃大鳴下了車，朝他招了招手。

保安走了過來，黃大鳴拿著手機(jī)，請他給自己的兒子編發(fā)一條短信。

保安爽快地答應(yīng)了。

當(dāng)黃大鳴說出“心怡自殺了，你看著辦吧”這一短信內(nèi)容時，保安嚇得連連擺手，意思是，這個忙，幫不了。

黃大鳴告訴保安：“心怡是我兒子的女朋友，兩人鬧矛盾了，她一時想不開，就吃下去大半瓶安眠藥。這不，在你們醫(yī)院搶救成功了，保住了一條命。你如果不相信，我?guī)闳ゲ》坷锟匆幌隆！?

保安不再擺手，卻搖起了頭。

遇上了一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主兒，黃大鳴沒轍了，只能干著急。

厲海玲見狀下了車，笑著問保安：“你看我們倆像壞人嗎？”

保安看了看厲海玲，又瞅了瞅黃大鳴，說：“不像。”

“我們夫婦倆都不會編發(fā)手機(jī)短信，所以，只好請你幫這個忙。”厲海玲誠懇地說。

保安用手指撓了撓頭皮，問厲海玲：“你們?yōu)槭裁床唤o兒子打電話？”

“電話打了，他不愿接聽。”厲海玲無奈地說。

黃大鳴附和道：“我們夫婦倆急于見到兒子，勸他同女朋友和好。”

保安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說：“我用我的手機(jī)打吧。”

黃大鳴說出了兒子的手機(jī)號。

保安撥通了黃偉男的手機(jī)：“喂，你好！我是江城人民醫(yī)院保安，你的女朋友心怡自殺了，你父母急于見到你。”

在古琴臺附近的一家文化傳播公司里，黃偉男剛結(jié)束面試，就接到這么一個石破天驚的陌生電話，他只能說：“知道了，我知道了。”從小到大，他從未如此驚慌失措。

掛斷電話后，黃偉男趕緊打母親的手機(jī)，向她求證姚心怡自殺一事：“姚心怡在哪兒？情況怎么樣了？”

當(dāng)他得知姚心怡自殺后經(jīng)搶救及時從而脫離了生命危險的情況后，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真想對母親說：“不幸中的萬幸啊！”

厲海玲說：“你爸要同你坐下來好好商量，你在哪兒？”

黃偉男說：“我在古琴臺等你們。”

與母親通完電話，黃偉男考慮的是，自己要不要把姚心怡自殺未遂一事告訴華麗麗？

最終，他決定由自己一個人來“消化吸收”。“天塌下來，由我來扛！這個不好的消息，還是由我來承受吧，免得讓心上人受到了驚嚇。”這是他當(dāng)時的想法。

站在古琴臺等待父母時，黃偉男心潮起伏，他一遍遍地問自己：人活于世，知音為何如此難覓？華麗麗現(xiàn)在是自己的知音，今后會一直如此嗎？

聯(lián)想到姚心怡自殺未遂，黃偉男格外傷感。“與其猜測今后，不如把握現(xiàn)在……”他喃喃自語道。

黃偉男等來了滿面愁容的父母。

黃大鳴二話不說，當(dāng)著厲海玲和黃偉男的面，重重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那響亮的聲音，傳得很遠(yuǎn)。

“啊！”厲海玲和黃偉男都大吃一驚。

黃大鳴接著打了自己第二個耳光，相當(dāng)于第一個耳光的升級版。

當(dāng)?shù)谌齻€耳光打下去，黃大鳴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哭著說：“我教子無方，該受懲罰……我教子無方，該受懲罰……”

厲海玲趕緊把黃大鳴拉起來，嗔怪道：“老黃，你這是何苦呢？你來這里，是同兒子商量事情的。”

“爸，你來打我吧。”黃偉男走到父親的面前，提出了這么一個要求。

“你翅膀硬了，我管教不了你，哪敢打你？”黃大鳴帶著哭腔說。

“我不聽話，自作自受！”說完，黃偉男打起自己耳光，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黃大鳴見狀，又打起了自己的耳光，并沒有住手。

就這樣，父子倆展開了自打耳光比賽。

厲海玲哭著說：“你們別打了！自己折磨自己，能解決問題嗎？我來古琴臺，不是看你們比賽打自己耳光的。”

最終，一家三口在古琴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厲海玲把姚心怡自殺的前后經(jīng)過告訴了黃偉男。

黃大鳴問兒子：“你打算怎么辦？”

黃偉男低頭不語。他想到的是，姚心怡為什么如此脆弱，經(jīng)不起一點(diǎn)點(diǎn)打擊？

黃偉男說：“偉男，你要好好琢磨一下‘好漢不吃眼前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等老話。看來，你和姚心怡一定要把婚給結(jié)了。這樣吧，你等會兒就去醫(yī)院病房向她求婚。”

厲海玲跟著說：“偉男，過去我一直站在你爸和你之間，保持中立的態(tài)度，現(xiàn)在，我贊同你爸所提出的辦法。”

黃偉男擲地有聲地指出：“在感情上，我從一而終，決不會‘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你還放不下華麗麗呀？”黃大鳴和厲海玲異口同聲地說。

黃偉男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高山流水遇知音，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爸、媽，我在古琴臺表明自己的真實(shí)想法，可不想讓古人看笑話。”

“你怎么一點(diǎn)不開竅呢？我讓你同姚心怡結(jié)婚，沒說要你們倆捆在一起過一輩子。你和姚心怡可以結(jié)婚，也可以離婚……”說到這里，黃大鳴恨不得敲打兒子的腦門，讓他聰明起來。

“先結(jié)婚，后離婚？這個主意不錯，可以把姚心怡和她爸哄上一陣。可這樣一來，我不就成了‘二手男人’？獻(xiàn)給華麗麗的不是就是‘二手感情’嗎？”黃偉男高聲說道。

黃大鳴知道，兒子不會接受自己提出的一時的權(quán)宜之計(jì)。于是，他腦筋一動，又有了主意。

“偉男，我我?guī)闳ソo姚心怡請罪。如果她能原諒你，我就不再干涉你的婚姻大事了。”黃偉男開始自找臺階了。

黃偉男再次低頭不語。

厲海玲說：“偉男，你就跟你爸去一趟吧。這畢竟是人之常情。”

黃偉男表示：“你們讓我考慮考慮吧。”

當(dāng)天晚上，黃偉男住在了湖濱別墅的家里。

華麗麗發(fā)來短信，問他：“偉男，最近還好吧？”他的回復(fù)是：“一切都好，新的實(shí)習(xí)單位即將找到。”

第二天中午，黃大鳴特地買來一罐正宗的賀勝橋土雞湯和一只果籃，與黃偉男一起來到姚心怡的病房門外。

“你進(jìn)去吧，我在外面等你。”黃大鳴說。

“心怡，對不起！”當(dāng)黃偉男把雞湯和果籃送給姚心怡時，她吼叫道：“我不想見到你！”說完，她伸手把放在床頭柜上的雞湯和果籃推到地上，頓時雞湯四溢，水果亂滾。

黃偉男灰溜溜地走出病房，守在門外的黃大鳴連聲嘆氣，說：“她爸快要回來了，你闖下的禍只能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