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不知道多少瓦的昏黃電燈被打亮。那跛子神態輕松地掃了她一眼，竟徑自合衣而睡了。關沙月瞪大雙眼，一時反應不過來。是他是好人，還是自己太沒有魅力？最后是前者，好像也只能是前者。

“你是想讓我做些什么嗎？”

“沒，沒有的事！你真是個好人！那，能把我放了嗎？我保證會把錢原數奉還，不，我給五萬！”

“別得寸進尺！你愛睡不睡，不睡滾出去！”

關沙月一口悶氣生生咽下去，我忍。可她總覺得，這跛子似乎哪里不對勁。

跛子的妹妹死了丈夫，就帶著女兒住在娘家，兒子留在夫家。這里，重男輕女的觀念太嚴重，她若不自己帶著女兒，在那邊早晚會死掉的。跛子的妹妹叫櫻兒，很好聽的名字，像她的人一樣，長的也很清秀。那女兒的名字則叫招弟，一個聽上去就知道意義的名字。她娘倆倒是對關沙月很好，雖然關沙月極反感她叫嫂子，叫就叫吧，反正也不少根頭發的。櫻兒有時會偷偷拿些好東西來給關沙月吃，看著關沙月吃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其實她自己也舍不得吃，關沙月知道的，只是自己肚子里還有一條鮮活的小生命。櫻兒是這么說的，“是我們家對不起你，我知道你以前是過好日子的，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彌補一些我們對你的傷害”。其實她能這么說，關沙月很欣慰了。也許，只有她一個人這么覺得吧，其他人都認為天經地義。

“來，招弟！看我給你做了什么？秋千喔！你上來坐坐。”

“哈哈哈哈”地笑聲不絕于耳。

“好看的舅媽，你好厲害喔！好好玩！再高點！”

“好嘞！你可抓緊了！招弟。”

跛子進來了，又是那種眼神掃過關沙月，一聲不吭地進去了。

下午，櫻兒帶著招弟去挖野菜了，關沙月就自己坐在秋千上微微地蕩著。即使腳上換了細一點的鐵鏈，還是行動不便。她喜歡有櫻兒在身邊，那樣可以打開鐵鏈。堂屋門口的這棵大槐樹，樹下是斑駁的陽光，還有散落一地的落葉。如此，跛子的媽還是時不時地偷看關沙月兩眼。一聲深沉地嘆息，久久回蕩再關沙月的心底。何時才能回歸原來的生活？她撫摸著肚子，說對不起，孩子，苦了你陪媽媽忍受這樣的經歷。

“嫂子，你嘗嘗，俺做的野菜窩窩好不好吃？”

關沙月聽是野菜窩窩，喜了，還真是她喜愛的。

“哇！櫻兒，你太有才了！好吃，真好吃！”

“嫂子，在城里沒有吧！”

“嗯，真想永遠把你帶身邊，做什么都好吃！”

“當然可以，我會陪你一輩子的！”

一輩子，怎么可能呢？我終究是要離開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這扳著手指頭數，也有好幾天了，宇恒就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出走么？

另一邊，宇恒問了芊芊、表姐、關媽和關沙陽，都不知道關沙月的去向，無奈還去問了唐青，一樣不知所蹤。宇恒后悔打了關沙月，若不是自己一時沖動她也不會離家出走。宇恒坐在餐桌上，自己落寞地喝著紅酒。沒有關沙月的房子，就像失了靈氣的湖水，還是很美，卻不再令人歡喜。振豪知道宇恒在找關沙月，既然他沒問自己，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可是，說好的到了地方打電話，怎么遲遲沒有音訊，難不成遇到了什么事，關鍵手機還一直關機。

“喂！請告訴我你到底想對我怎樣，既然沒興趣，又何必留我在這？”

“我不叫喂，我叫梁華強！有你在這，俺娘就不會再操心給我找媳婦，我也樂得自在！不少你吃不少你穿，又不打你，你哪那么多意見？櫻兒又對你跟姐妹似的，你還不知足？”

“知足？開什么國際玩笑！這不是我要的生活！”

“你吼什么吼，想把俺娘叫起來！別他媽找事，我對你可沒耐心！”

“好吧，我今天還就心里不痛快了！被我男朋友甩了一巴掌，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好心給人免費治病，沒人感謝不說，竟被拐賣了，有我這么慘的嗎？呵呵呵呵呵，真是事事難料啊！我關沙月好歹也是一挺胸抬頭做人，問心無愧做事的，竟然也有這么一天！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他媽的還沒人來找我！”

“你罵誰犬呢？信不信我抽你！給你點顏色還上天了！看不起我們是吧，你有能耐你走啊！走啊！”那跛子狠推著關沙月向門口，關沙月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腳上的鏈子被拉緊了！那一刻，關沙月特別想哭。是啊，在不在乎你的人眼里你什么都不是，罵你那是輕的！櫻兒慌張跑過來了，勸了哥哥，開了鐵鏈帶關沙月去了她屋。關沙月抱著櫻兒就嚎啕大哭，櫻兒用手撫著她的背。有時候看著關沙月獨自傷神，櫻兒就想放她走，可這樣自己會被打死的。

擠擠嚷嚷的集市上，關沙月和櫻兒、招弟在買東西。關沙月買了串糖葫蘆給招弟，她吃得別提多開心了。這窮鄉僻壤，對一小女孩來說，糖葫蘆就是奢侈品。關沙月在思考，要不要逃走。櫻兒放下懷里的招弟，一手牽著她，泯了泯嘴唇，道：“小月姐，你走吧！你不該是我嫂子。你是名醫生，是個咱老百姓的好醫生。你有良心，俺們不能沒良心。你治好了俺奶奶，俺們不能這么對你。你走吧，回到你原來的地方，過幸福的日子。只要你不報警，俺就謝過你了。把這一切都忘了吧！”

“我走了，你咋辦？臨來的時候，你哥說了，我若走了，你會被打死的。”

“他那是，那是嚇唬你呢！我是他親妹子，也是爹娘的親閨女，他們能拿我咋樣？再說了，打死我你也回不來不是！快走吧，天黑就不好走了！小月姐，一路順風！”

關沙月緊緊地抱著櫻兒，她是個好女孩兒。若是自己能回去，一定認她為妹妹，有自己飯吃就少不了她的。關沙月回頭看了櫻兒和招弟一眼，快步跑開了。她撫著肚子，默言：孩子，要堅強，一定堅持和媽一起逃走！

房梁上吊著一根腕粗的麻繩，順著繩子，吊著的是虛弱無力的櫻兒，嘴唇蒼白。一人跑進來，道了聲：“大姑，表弟，還是沒找到！”說完，那人又走了。

“國華，給我打！這死妮子，只會胳膊肘往外拐，居然膽大包天放走老娘花三萬塊錢買來的女人。國華，愣著干嘛！你不打是不是，好，我打！”

“娘！她畢竟是我妹子，您閨女，你現在打死她又有什么用呢？算了吧！”

“算了？沒這么容易。為了給你娶個媳婦，省吃儉用，還借了不少，才買了這么一媳婦。我心里堵得慌！”

揚起的粗鞭子，就要落在櫻兒身上，她竟一絲苦笑……

“慢著！”

所有人循聲看過去，竟是灰頭土腦的關沙月回來了，手里還拎著一方豬肉：“這是干什么呢？櫻兒犯了什么錯啊，憑什么打她啊？”語氣里透露著威嚴，冷冷地讓人一震。關沙月把櫻兒放下來的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個人講話，櫻兒驚訝、感動又無奈地看著她。

“你們可真狠的心啊，是石頭做的還是鐵塊做的啊！這可是你親妹子，親閨女，呵呵呵呵，人情啊，竟這么淡薄！我不過是去買了塊肉，走散了，迷路了。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回來，你們今天是要把櫻兒打死嗎？放心，從今天起，你們不用擔心我會逃跑，我沒你們這么鐵石心腸，我不會讓櫻兒代我受罪，甚至死掉的！鐵鏈，收起來吧，用來拴我是不是太浪費了！”

“關沙月，你最好是安安分分的！櫻兒的命可在你手上！哼！”老太婆甩臉走了。跛子也悻悻地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小月姐，你太傻了，你干嘛還回來？”

“你不傻，用命來換我自由？都是有情人，我們就相依為命吧！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妹子，我就是你姐！總有一天我能回去，絕對帶著你走。”

“小月姐！嗚嗚嗚…”櫻兒緊緊地抱著關沙月，第一次有人這么真心待她，原來被人愛的感覺這么溫暖。她再這一刻決定，她要永遠追隨著關沙月，除非她讓自己走。

天上的月亮圓圓的，皎潔的月光照在跪在地上緊緊相擁的兩姐妹身上。風吹，槐樹動，颯颯作響。

其實，關沙月慌慌張張地一刻不停地往前跑，途中摔倒了也顧不是疼痛，最后淚水汗水也分不清了。只是后來猛然想到跛子臨走前面無表情的話，難不成櫻兒真的會被自己連累。只是對這里的冷漠的親情失望了，才又顧不得自己的跑回來。山一程，水一程，路邊再好的風景也沒有心情欣賞。本來想打電話求助，無奈猛然發現竟記不得任何人的號碼，警局也沒發現。報警還沒找到電話亭，真是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算啦，走一步看一步吧，就不信車到山前還沒有路。回來也便看到這么一幕，從心底里發冷。此時，關沙月和櫻兒、招弟睡在一起，她扯了扯毯子就合眼入睡了。明天的事隨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