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簾，零零碎碎地灑進病房里，在溫暖柔和的陽光照射下，徐曉芹感到了一種許久沒有過的舒意和暢快正浸透著自己的全身并為之升騰。

陽光、烏鳴、靜謐和諧，曾幾時起，這些便匆匆地從自己身邊飄走，從手指間掠過，連徐曉芹也感到茫然，只模糊地記得在很久以前那個本應充滿童真世界的快樂，被家庭的貧窮和父母那永無休止的爭吵所取代。心中沒有了鮮嫩的綠草，七彩的鮮花和細柔的雨絲，整顆心被惶恐，迷茫的現實和對未來懷有強烈美好幻想所包裹，就這樣承載著本不該有的憂郁渡過了童年，少年，步入了十九歲的年華。

這時，隨著太陽的升起，一縷陽光正好斜射在徐曉芹垂著的眼簾上，飄浮不定的思緒為之一頓，徐曉芹不經意地睜開眼，思緒飛走了，躍入眼瞳的是坐在床邊椅子上打盹的徐母，望著母親那有些零亂的短發里交雜著隱約可見的縷縷白絲，剛有了一些快慰的心又輾過一陣悲哀，母親是一位典型的中國婦女，勤勞、順從、任勞任怨，然而，就是這樣，她仍舊沒有真正地擁有過幸福，為什么呢？徐曉芹那太過年輕的心還無法搞懂這一切。

這時，坐在椅子里打盹的徐母也醒來了，她見徐曉芹正望著自己，便俯下身憐愛地摸摸徐曉芹的額頭：“曉芹，好點兒嗎？”

徐曉芹掩視著自己的悲切：“媽，我沒事。”

望著女兒那清瘦、俏麗的臉龐，有些凌亂的長發和那楚楚可憐的神態，徐母輕輕嘆息了一聲：“曉芹，你怎么不小心一點兒，要是……”

“媽！”徐曉芹用手捂住徐母的嘴：“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別說傻話，媽心里很難過，很不安，可我……你能理解媽嗎？”

徐曉芹使勁地點頭，生怕母親沒領會。

“哦，對了，曉蕓昨晚想要跟我來，我不讓。”徐母說著起身來到桌旁，從放在桌上的一個手提袋里拿出一瓶水果罐頭：“喏，這是她讓我帶來給你的。”

徐曉芹知道這是父親特意為正準備考初中的三妹曉蕓買的，在家里，徐曉芹的父徐凌也并非對每一個都是兇巴巴的，比如對大兒子徐曉森和三女兒徐曉蕓也很寵愛的，甚至近乎溺愛，就是徐曉森在初中就綴了學，回到家又好吃懶做，以至于為幫他找工作而欠了壹千多元的債，徐凌也只是偶爾地訓斥他幾句就罷了。而對徐曉芹和二妹徐曉菁卻不同，稍有雞毛蒜皮之事，便會引得徐凌大發雷霆，相比之一，徐曉箐又稍好一點兒，她從小任情、倔強，對家里的一切漠不關心，徐凌也顯得無奈，相比之下，徐曉芹似乎就成了父親的眼中釘，雖然徐曉芹骨子里也有那么一股倔強味兒，但她一慣都是很聽話的，即便如此，徐凌仍認為她不安份，時常和自己作對。

“另外，你爸本來也要來的，只是他昨晚身體不舒服，早早地就睡下了。”徐母邊說邊拿盆去倒水。

徐曉芹沒有說什么，只輕輕地點點頭，她知道這是母親在安慰自己，其實自己已經習慣了父親的冷漠，所以也并不覺得有什么，只是，母親的用心良苦讓她心里頗為難受。

洗涮完畢，徐曉芹又半躺在床上，為了改變一下氣氛，徐曉芹換了個話題：“媽，大哥的事怎么樣了？張阿姨昨天下午去找你了嗎？”

“哦，看我，這等喜事，都忘了告訴你”提到徐曉森，徐母臉上洋溢著一股喜氣，她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你張阿姨來告訴說，基本上沒什么問題，廠長答應明天見見你大哥，看樣子是有希望了。”

徐曉芹苦笑了一下：“當然，送了那么多禮。”

“總算熬到頭了，只要你大哥的工作解決了，那倆千多塊錢的債也就能夠及早還了。”

“不是只有壹仟伍佰塊嗎？怎么又……”徐曉芹驚訝地問。

徐母輕輕嘆了口氣：“還不是送禮唄，七扯八扯的又欠下了五百多塊，唉，好在還有點效果。”

正說著，兩個護士推著小車架來給徐曉芹打吊針，其中一個可能是剛從學校畢業的實習生吧，在另一護士的講解和指導下，朝徐曉芹的手臂上扎了三次才找準位置，徐曉芹吁了口氣，很疼，可不敢言語，這么大的女孩子怎好意思叫疼。

護士走后，徐母又重新幫徐曉芹拉好被子：“曉芹，你躺著，媽出去給你買早餐。”

“我不餓，不想吃，媽，你快上班去吧。”

“今天不去了，我這就去打電話請假。”

“媽”徐曉芹喊住欲走的徐母：“不要去請假，我沒事了。”

“聽話，我一會兒就回來。”

“媽——你如果真要去請假，我這就回家去，”說著，真的起身下床。

“哎，別動，快躺下”徐母嚇得忙又來到床前：“好，好，媽依我，你這孩子從小就這么倔,真沒辦法。我這就去，下班后媽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

徐曉芹抿著嘴笑：“再見！”

隨著徐母的腳步匆匆地消失在門外，一切又歸于寂靜，徐曉芹環視了一下四周，雪白的墻，雪白的柜子，在角落里還放著一盆蘭花，令人舒暢，病房里共四張床，另外三個人也在打吊針，靜靜地合著眼躺在床上，瓶子里的液體一滴滴地順著皮管經過針頭進入到血管中，麻麻的，涼涼的，雖已熟睡了一夜，但寂靜的屋子和那緩慢往下墜著的藥水進入血管中酸涼的感覺，使徐曉芹再次卷過一陣昏昏的倦意，慢慢地闔上眼，思緒也隨之游移，飄浮起來……。

徐曉芹感到自己開始有記憶的童年大概是四歲吧，四歲以前呢？幾乎是一片模糊，究竟是因為四歲前的小孩很隨意，很自然，沒有在意著要去記住一些什么；還是因為四歲前的生活還算平靜，順利，就這么不經意地一晃，四年過去了，而以后呢？四歲后的日子卻清晰可見，這些清晰的記憶中總不外乎家庭的貧窮和父母的吵鬧，時常，父母一吵起來便沒有休止，自己吃不一飯，肚子餓著也不敢叫嚷，只怯怯地立在墻角望著狂怒的父親和哀泣的母親，不懂父母究竟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吵不完的東西。而大哥徐曉森呢？卻悄悄地跑到廚房里偷冷飯吃，吃飽便又溜出去玩，對家里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他從小就這樣。

漸漸地自己長大了，也慢慢地懂得父母常為錢而吵鬧，那時在自己幼小的心靈上就已深深地烙上了錢的印兒，雖不太理解，但至少能知道，如果有錢，父母就不會再爭吵，自己也不會再餓肚子，可后來呢？后來……一切似乎更清晰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才感到這想法過于幼稚，家里吵架并非只是為了錢，還有別的捉摸不到的東西，父親一吵起架來就很暴怒，粗野，偶爾還動手打母親，而母親呢？只是流淚，嘆息，過后仍舊地操持著家務：做飯、洗衣服，買米什么都干，父親什么也不做，實際上他也不會做，所有的這些，使自己為母親感到氣憤和不平，每當父親蠻橫地與母親爭吵時，自己便會沖上去護著母親，雖也驚慌，但內心卻甚為得意。也許，就是因為從小這樣和父親作對，他才不喜歡自己。

再后來，三妹曉蕓出世了，家庭的負擔越加沉重起來，生活也更為清苦，父親的脾氣變得更加不好，自然，自己就成了父親的出氣筒，打罵、懲罰不給吃飯，不讓出去玩，甚至不讓上學都成了常事，這時的徐曉芹才真正地體悟到自己所渴求得到家庭的和諧與幸福是多么的不可能，于是，另一種情感和希望醞釀起來，竟是希望擁有一個自己的家，找一個與父親截然不同的人幸福地生活。雖然，年齡小小就有這樣的“怪念”，也頗感困頓和不安，但這一美好的愿望確確實實地在心中扎下了根，并且越來越強烈，直到，直到十七歲那一年夏天，這一切的希望便全部寄托給了一個人，葉建軍的出現，使自己那灰色調的生活充滿了光彩，然而，后來呢？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