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留下嗎？”崔子夜拉起姬疏的手，緊緊盯著他。

“好啊，我會干雜活，我還會功夫，可以保護你。”

崔子夜噗嗤笑出聲：“你幾歲了？”，她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他那頭烏黑的發，被挽成了男冠，溫柔道：“別怕，以后，這兒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姐姐，不論你的曾經是何模樣，未來會是何模樣，我都是你的姐姐，望你也能相信我，視我崔府為親人。”

“八歲了，謝小姐救命之恩，來日姬疏必當涌泉相報。”

他剛想彎腰拱手地行禮數，就被她抓住了他的小手：“以后什么禮數都免了，這是自家人，對外，你可以行禮，但對我，不許再如此客套了。我叫崔子夜，是這家里的三小姐，至于報不報恩的我不知道，但是你要記住，我救你也不是施舍你，也沒指望你的回報，只是瞧著你可憐，你還這么小，不該過這樣的日子，往后你便跟著我一起向先生學習做人的道理，好不好？”

“是···三···三姐姐···”姬疏猶豫地喊著，心中卻想著：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憐，我只是想要為母妃報仇，我一定會強大起來的。

“這根簪子，你既已收回去了，便不是替我保管的，是還你的。他日，等你找到心儀的女子了，再給她。”崔子夜笑著道。

可是，我是真的心儀你啊······

“······”他咬了咬唇，低著頭，并未多言。

“曳棋，你且先將疏少爺安頓好，我與勻書去前廳看看。”

“是。”

說完，崔子夜便走了。

中廳內。

崔旸與武顯端坐在側座，主位之上乃是武顯與一位華服老嫗，偏座上還有一位老婦人。

“母親。”崔子夜移著蓮步，至楊牧葵跟前，欠了欠身。

“來，子夜，這位是賢王。”楊牧葵點了點頭，微笑著朝武顯望去。

只見武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是一種讓人很是輕松舒服的，友好卻又疏遠的笑容：“小王有禮了，竟與崔公這般有緣分，實屬小王之幸。”

“臣女崔子夜，見過賢王，王爺萬安，臣女對王爺已是聞名許久了的，在此有禮了。”崔子夜走到他跟前，傳入鼻腔的，依然是那股特別的藥材味。崔子夜的語氣間夾雜著一股風輕云淡，不難聽出她的客套。

崔子夜的心中原是歡喜的，只是歡喜著歡喜著，就被武顯那突如其來的場面話，給澆滅了。此時，她正跪叩在地上，行了番大禮。

武顯趕忙走上前去，扶起崔子夜，唇角勾起，對她點了點頭，禮貌的笑笑：“二小姐不必如此大禮，其實小王今日是隨母親攜宋姑前來合八字的。”

宋姑，便是眼下這長安城中最吃香的媒婆宋蓮花，聽聞她只接天定的姻緣，也只替達官貴人們牽線做媒。這兩家聯姻，通常以“問名、納吉、上帖”等步驟按次而來，尤是官宦人家最為麻煩，若有絲毫的差池，恐就會有所牽連。

崔子夜承力起身，還順勢朝向那偏座上的老婦人瞧去，那婦人倒好像不見搭理，眼高于頂得的模樣，崔子夜也并未多言什么，只是對她笑了笑，喚了一聲“宋姑”，復又躬身，道：“那···子夜見過賢王。”

“呃，其實小姐不必多禮，論說品階，崔公乃開國功臣，若說輩分，崔公乃是長輩，還是家母的娘家人，小王理應喚一聲‘舅舅’才是，說起來倒是小王失禮了。”他佯裝沉思，笑容卻未曾停過。

“······”崔子夜一時語塞，皺眉，與他相視，眼神定定的：“論說如此輩分與品級，那子夜應當再施一禮。顯哥哥好，請贖子夜愚鈍。”邊說著她邊又福了福身。

崔旸忙是擺了擺手，打著圓場，道：“子夜，王爺跟你說笑呢，哈哈哈······”

“哦對了，這位便是小王的奶娘，家母去的早，家中無福，沒有什么能主事的長輩了，便自作主張請了奶娘來······畢竟奶娘育我多年。”武顯指著旁邊的華服老嫗道。

那老嫗放下茶盞，客套道：“老奴章氏見過崔國公，也是蒙王爺、老王妃在世時不棄，才能享這福的，王爺見老身日漸年邁腿腳不便，便平日里什么都不讓老身做，一直都很照顧老奴。今天能來替王爺決定終身大事，也是三生有幸。子夜子夜，子為夜，夜為式微，式微式微胡不歸，真是個傷感的名字。想必姑娘往后定是奇女子，因為，老奴有常常聽聞崔夫人的賢名。”章奶娘此刻無心的夸贊，自是不知日后竟會一語成讖。

說話間，武顯還不忘迎合。

畢竟，崔家的長子崔邱治不日就要娶當朝將軍之女的，往后勢力會更大。

身為崔旸的外甥，武顯深知蕭氏是不可能放過崔家和武家的，徐氏已被殺害，徐氏的兒子又不見蹤影，想多半是兇多吉少，下一個便是功高蓋主的崔家了，若是兩家聯手，說不定蕭氏還會有所忌憚。而當朝皇帝只是一個傀儡，終究還是靠不住，只能由崔武兩家聯手去冒險了····他只想要江山如畫，百姓安樂······

“子夜，見過章奶娘。”崔子夜特意起身，行了個福身禮。

睿王妃崔嫦生前守著那個秘密守了數十年，直到臨死前才告訴武顯真相，并托付章氏照看武顯。如果能找到那個孩子，大局就可逆轉，只是尋了那么久，也沒有音訊，只期盼那個孩子尚在人世。

章奶娘趕忙起身扶起崔子夜來：“不可不可，姑娘這是折煞老奴了。”

“章奶娘，此時您是長輩，自是受得起的。”崔子夜拱了拱手，笑著道。

“記得在你兒時，老奴還曾抱過你，你還只有那么一丁點兒大，而如今，年已及笄，女大當嫁，容顏如玉，轉瞬初長成，時間真快啊·····轉眼，大公子都要娶妻了，只是睿王妃去得早，沒了這親自喝一杯喜酒的福氣·····”說著說著，章奶娘的雙眼蒙起了一層水珠。

還未說完，就被崔旸打斷話頭，崔旸此刻的神情極像是怕旁人知道什么不該知的：“二妹嫦二是對你家老王爺情深意重，這不，生前伉儷情深，善終也好。章奶娘您還是這樣精神，好福氣呀好福氣，什么都別說了，今兒是孩子們合庚帖的大喜日子，奶娘有什么話，咱們擇日再說，擇日我跟夫人，定當奉陪。來，咱們喝茶，喝茶，哈哈哈哈·····”崔旸舉杯一飲而盡。這些話倒將在場的武顯跟崔子夜聽得一頭霧，相視一眼。

難道爹爹是見過章奶娘的？崔子夜如是猜測著。

崔嫦是崔旸同父異母的庶出，當年，洛陽城牡丹花下，結識了先皇的表兄睿王商德敬。崔嫦性格敦厚，睿王乃是一介武夫，性子剛烈驍勇，不解柔情，卻與之尤為相投，不但結為連理，還讓崔嫦為正妻，后來再也未娶。可惜，睿王最終戰死沙場，那一年，武顯只有十三歲。

“章奶娘，我與老爺商量著，想要等三個月后的吉日讓兩個孩子早日成婚，雙喜臨門，也好了卻你我一樁心事。你以為如何？”楊牧葵如往日一樣板著臉道。

“甚好，甚好，都聽國公與夫人的意思。”章奶娘意味深長地望了武顯一眼，武顯附和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王有幸娶得崔家姑娘，倍感榮幸。”

雙喜臨門······？除了結親之喜，還有何喜之有？

崔子夜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