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愿景
- 落雪蒹葭
- 若愛隨風
- 1627字
- 2011-09-25 09:52:47
他不知房間里的燈是何時亮起的,只是有股刺眼的感覺,但他并沒有醒,仍處于一種半昏迷狀態。“阿哲?”好像是有人叫他。他奮力睜開了眼睛,就看見母親站在床邊。
“嗯?”他整個人就像處在虛空中,疲乏無力。
“快穿上衣服。今晚你要和我把你爸送到村口。”母親催促道。
“哦!”他無力地說出這個字。
然后母親走開了。他發了會怔,腦中一片空白,竟不知剛剛是否和母親說了話。他將自己裹成了粽子下了床。明天是年三十?應該沒錯。凌晨過了吧?年三十已經來臨了。冷風吹得油紙糊成的窗子唰刷響。蔥?對,父親要去賣蔥,蔥比往次多。說了他也要去送。
他走到外面上廁所,只見父親和母親正在碼著蔥,開著路燈。天氣似乎要把人連同靈魂一起凍住,冰冷的空氣爭先恐后的往褲縫里鉆。地上濕濕的。
上完廁所他就回到了燒火的屋子。他揭開爐蓋,只見有細細的火苗浮在隔夜留著的煤孔上方。爐子溫溫的,沒有幾許熱度。他坐倒在木沙發上,望著對面電視機的灰色熒光屏發呆。電視壞了有幾個月了,也沒人拿去修。大人是沒時間,小孩是沒能力。整個屋子只有時鐘的嘀嗒聲,靜得能夠聽清自己的心跳。
當時針恰好指向凌晨三點的時候,父親和母親終于將一切整備停當。鎖上門后他們就走到天井里,他拿著一只電筒,父親拿了一只揣在大衣里。母親穿著六姨送她的紅色羽絨服,發絲顯得有些凌亂。
父親點燃一只劣質香煙,很有勁的抽了幾下。然后跨上了幾乎被擠占完的雙輪摩托車上,踩動了發動機。碼起來的蔥像座小山,從后面只能看見稍微露出的父親帶著解放軍棉毛的頭,應該不少于兩百斤,用兩個鐵籮筐裝著,一根結實的扁擔將兩個筐挑起來。
出得門口就是下坡,鋪的水泥路。白天走的時候倒沒覺得什么,不想夜晚看起來卻有點駭人。父親把剎車踩得直響,母親也在后面緊緊的拉著,他算是在后面照亮。
車子的聲音引起陣陣狗吠聲,漸漸的又低落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冷的。
遠處的地方燈光照不及,看去有說不出的詭異。
冷風,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的削去人的頑強。
終于來到了最陡的地方。水泥路沒有鋪及這里,地上是許多碎石頭,有的地方還有較大的石頭突出來。白天外面的人進來都不免膽寒,晚上要上去其難易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父親叫他到半坡上去等著。雖然一百個不愿,他還是去了。這是他第一次走夜路,心里害怕得要死。那些黑糊糊的影子直瞧的他兩腿發麻。
還好車子一會兒就上來了。他趕緊跟著母親一起用力。剛開始的兩分鐘他還有氣來著,漸漸就只有喘氣的份了.離坡頂還有十幾米他就落了下來。雖然他和母親差不多高,力氣卻不知差了多少,母親是一直跟到了坡頂的。
他像個八十歲的老太太慢慢搖到了坡頂,彎下腰來直喘氣。
“我說不讓他來嘛!”也許是看他喘氣不忍心吧,母親有點責怪似的對父親說。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他來有個伴。”
“以往還不是我一個人送的?”
“以往是送到學校,今天可是送到村口(他們村由幾個寨組成,他們那個寨離村口最遠。他家到學校步行只要十分鐘,到村口卻需半個多小時)。”
母親沒有再說什么。歇了一會兒他們才又起程。這時候下起了大雪,窸窸窣窣的,有些像小動物踩在落葉上的聲音。不一會地上全白了。
過了學校,狗吠聲就絕了,天地間只剩下摩托車的隆隆聲和大雪的碎玉般的聲音。車在平地上快了許多,但還是很慢。路是黃泥路,遇到下雨天尤其滑,一絲也大意不得。縱然如此他還是漸漸落了下來。
在離村口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摩托車的聲音被無邊的黑夜所吞沒,留下他一個人在后面與如席的大雪為伴。他茫然的走著,腦袋里空空的,反而沒了害怕。
他趕到時父親還沒有走。等到他到了父親才拿起電筒開始檢查車子和蔥。確認沒事后,父親緩緩點燃一只煙,對他和母親說:“回去吧!”聲音里有如釋重負的欣慰。
大雪還在絲絲的下著,滿地的白色似和這漫漫的黑夜在比斗看誰厲害。
“下得好啊!今晚的生意有的做。”父親自言自語道。
下得好呵!瑞雪兆豐年!年三十了,明天又有的東西可吃了!
父親終于發動了摩托車,幾分鐘后轉過一個彎不見了。
母親也終于轉過身和他往來時的路走去。
雪花仍然飄舞。
這一年,他十二歲。滿心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