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姑娘，你回去吧，娘娘她不會見你的。”

我已經連續來求見了幾天了，云華這次也已經在昭陽宮門口擋了我幾個時辰了。

而李娥姿先前來到門前看了我幾眼后就再沒有出來過。

“你回去吧，我不會告訴你任何消息的，以后再也不要來找我，我承受不起。”她遠遠的站在宮殿門口，看著被云華擋住的我如是說。

“高蕓！蕓蕓！你出來，你告訴我你在哪里！你告訴我該怎么辦！”我已經吼得聲嘶力竭，卻仍然不見李娥姿的身影。

“云華，你去！”我心里越來越不安，給云華跪了下去，“你告訴她，我已經沒有辦法了，我已經……”

“啪”！

我臉上火辣辣的，云華驚異地看著我，一臉恐慌，立即后退幾步跪了下去。

“你給我滾。”李娥姿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一句話。她就那樣站著，渾身不可遏制地抖動起來，像蕭瑟冬風中獨立的枯樹，無助而蒼白，“走投無路的不是你，是我！”

“娘娘息怒！”云華也許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失控的李娥姿，額頭上竟然沁出細密的汗珠來，擔心而懼怕的扶住李娥姿的身子。

李娥姿癡癡地看著云華，臉上的哀慟緩和了些，可也許因為之前過于激動，面上依舊毫無血色。她扶著額頭嘆了一口氣，轉身踉蹌地回走，“云華，你告訴桑陌，蕓蕓再也回不來了。”

我猛退了幾步，膝蓋一曲，跪坐在了地上。

我不信李娥姿的話，她的話明顯前后矛盾。

眼見為實，我不想在這里不安地等任何消息。

我回斯人樓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換了一身男裝，騎上馬就往邊陲永豐鎮趕去。

不知道趕了多久的路，除了肚子餓了，停下來過，晚上投宿歇息過，我還真沒仔細數過走了多少天

到鄞州境內，我已經筋疲力盡了，座下的馬也不愿意撒開蹄子繼續跑，完全沒有了剛出發時的奔勁。

“算了，都人疲馬乏了，再走下去人和馬都得口吐白沫了。”我勒住韁繩慢慢停了下來。

來到鄞州城內一家客舍前，我翻身下馬，估計是繃緊全身奔波太久，這一松下來有些不適應，我正要將馬交給迎上來的店家，腳下卻一軟，整個人差點撲倒在地上，幸好旁邊剛好有人伸手扶了我一下。

“謝謝。”我扶住廊柱正要轉身答謝，那人卻已邁著矯健的步子進了客舍，身后還跟著一男一女，扶我的人看背影已有四五十歲，后面的一男一女我也只看見了個背影，但看氣勢與打扮，不像是尋常的老百姓或者是一般的貴戚。

“我記得當時明明失手殺了她，可是為什么周……”

“鄭娘！”

“堂嫂小心禍從口出。”

我原本是全身疲軟無力地在他們身后走著，聽到他們的對話嚇了一跳，盡管覺得其中有個人的聲音很熟悉，但為免惹禍上身，趕緊拐進另一條走廊里去。

“公子你走錯了。”

店家正要提醒我，我連忙擺了擺手，胡亂指了一間房說，“我覺得這件不錯，我就要這間了。”

“可是隔壁的官爺不讓住人！”

我掏了半天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他，自己打開門就走了進去，“我又不會吵鬧，不會妨礙到任何人的。”

店家張的嘴巴還要說些什么，我就一把奪過他手里的包袱，將他關在了門外。

我可不要住近那三個家伙，離官越近越安全吧！

我確實是累極了，衣服也顧不得脫，沾到床榻就困意重重，眼皮重得再也撐不開了。

“斛律明月，區區一個突厥公主，沒想到你都親自動手了。”

“若是區區一個，你周國之主怎會不遠千里趕來？”

“你……哈哈，東平王年紀輕輕眼神可不好！”

“神舉，朕在鄴城與東平王也有一面之緣。”

我虛睜著眼睛掃視了一眼房間，見一派寂靜，又閉上眼。

怎么做夢都是這些破事兒？

“突厥公主在你周國喪命，木仠可汗不見得會再與你們合作！”

我在已經安靜了的環境下正漸漸又進入睡夢中，乍然響起的女聲使我驀然驚坐起來，搞不清楚狀況地又望了望周圍。

“阿史那就在朕身邊，何來喪命之說？”

宇文邕的聲音！

我才反應過來，房門外面似乎正上演著一場武打戲。

只聽見幾聲揮拳踢腳和砸門聲后，就是“鏘鏘”的金屬交接聲。

“神舉，保護公主！”

我一激動連忙下榻，可沒想到我還沒走到門前一窺究竟，房門就從外面被人撞開，我沒來得及躲開竟就被彈開的門硬生生撞在了地上坐著。

“堂嫂，你去擒住周國天子！”

“天！”我聞聲抬頭，門口站著的居然是東平王高儼，往日的利兒。

一個十歲的孩子，如此罕見的老成深謀，以資優神童來解釋他，也實在不能令人信服。

側目看身邊的人，正是一身短襦褲褶服的宇文邕。

眼看著那女人的長劍直指向宇文邕，我一驚慌，伸腳就絆了那女人一腳

哪知我那一腳本是多余，宇文邕早在我出腳之前就往邊上輕輕閃開了，我這邊那女人被我這出其不意的一絆，瀟灑的身手頃刻間變作了不雅，直直撲在了我的榻上。

“桑陌？”宇文邕淡定的笑在轉向我的時候，滯了一下，詫異地盯著我，“你在這做什么！”

“我……”我才張開嘴巴，眼前的宇文邕瞳孔驟縮，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就滾了一圈，被宇文邕壓在了身下，原本扎好的散了一地。

“走開！”宇文邕根本沒心思看我一眼，雙手撐地猛地起身，一腳踢落了那女人手中的劍，只是一個側轉就將劍身拿在了自己手里。

“god……”我被宇文邕一氣呵成的動作驚呆了，從沒見過養尊處優的他有這樣的身手

“鄭娘！”

“堂嫂！”

我這才認出打斗中的幾個人來，看來白天見到的應該就是這三個人：齊國將軍斛律光，也就是宇文邕他們口中的斛律明月；而現在被宇文邕劍指喉嚨的人就是斛律光口中的鄭娘；然后便是眼前，風一般移動來正要刺向宇文邕的高儼。

“陛下！”在宇文孝伯與另一個興許就是我先前聽到的宇文神舉的驚叫下，我不知道腦袋哪里短路了，已經奮力撲向宇文邕，幫他擋住了那一劍。

我緊閉著雙眼，心跳似乎漏了幾下，只覺得面上一陣風，隨即響起“呲”的一陣金屬劃過木質品的刺耳聲音，可我卻沒有一丁點兒刀劍入肉的感覺。

我怯怯地睜開雙眼，高儼不知為什么已經扶著劍退到了門口，而旁邊的柱子上赫然是一條極深的劃痕。

“為何……是你……”

我軟著身子癱坐在地上，難以平復剛才生死一線的心情。可我沒想到這并沒有完，就在我癱坐在地之時，在場的人誰也沒反應過來，一個黑影就倏地竄出來一把撈起我瞬間移到了門口。

“放了鄭娘。”

“長恭！”斛律光神色一震，盯著蒙面人毫不猶豫地喊出來。

“肅！”那個叫鄭娘的女人見到蒙面人喜出望外，竟在劍抵著喉嚨的情況下露出個笑臉。

“鄭娘，我說過不許你私自行動，你卻三番兩次一意孤行。”黑衣人的食指與拇指緊緊扣住我的喉嚨使我喘不過氣來，“斛律將軍，你們中了他調虎離山之計。尉遲運那里還有一女子。”

“這樣看來阿史那確實還活著！”斛律光一劍刺向一早就在一旁站著的蒙面胡服女子，氣惱道，“這個是假的！”

“不可能，我明明……”鄭娘情急之下往前走了一步，忘了脖子上的劍，面色稍稍一變，又退了回去，脖子上卻已經沁出一條細細的血珠來。

“宇文邕，放了鄭娘，否則這個女子性命不保。”黑衣人說話謙和從容，看著不像是來談條件的，可手上卻加大了力道。我悶哼了一聲，張大嘴巴艱難地呼吸。

“四堂兄！”高儼忽然驚呼出聲，急上前走了幾步，“此女子……”

“你站住。”黑衣人一手執劍指向高儼，一手仍扣住我，語氣和緩卻有力，“宇文邕不會拿這女子冒險。”

宇文邕面色陰沉地看著黑衣人，又皺眉看了我一眼，撤下了鄭娘脖子上的劍，逼著她往前走幾步，劍指著她的后背，說，“高長恭，你拿這蘭陵王妃與我侍女比不是虧了？”

高長恭輕笑一聲低頭看我，渾身的氣質溫煦如風，戾氣難尋，卻是一副談笑自如的模樣，唯獨扣在我喉嚨上的手又緊了些，“我是否賺了？愿意不愿意換？長恭想，周天子自己最明白。”

宇文邕臉上的陰鷙笑容漸漸消失，面露寒霜，“高長恭，接好了！”

宇文邕一把將鄭娘推了過來，在場的人都措不及防，我卻在混亂之中敏感地捕捉到了宇文邕的眼色，暗自按了按從鄴宮回來后就一直習慣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下一秒，高長恭一放松警惕，我就被邊上一股力道拽了過去。拽我的人卻不是宇文邕，因為我對面的宇文邕正一手舉了劍要擊退高長恭，一手伸過去拉回鄭娘。

高長恭側了個身，貼著宇文邕的右臂過去，劍身回轉過來就要刺向宇文邕。

“宇文邕！”

“陛下！”宇文神舉將我胡亂推向宇文孝伯就飛奔過去。

眼看著宇文邕就要被刺中，他卻飛快地拽過鄭娘替自己挨了一劍，但高長恭收手收得極快，剎住力道淺淺刺了鄭娘一劍后，硬是將劍偏向了一邊，仍是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宇文邕。但好在劍氣在偏轉過程中削弱了不少，否則這一劍恐怕十分的兇險。

“鄭娘！鄭娘！”高長恭回轉過身，剛好接住受傷的鄭娘，他見鄭娘虛弱地虛著眼睛說不出話，急忙將她抱起來就往外跑。

“長恭！”，斛律光看著獨自離開的高長恭，急喚了一聲，轉回頭又看了一眼屋里的幾個人。

高儼看了我好幾眼，見我直撲向躺在地上的宇文邕，只是朝斛律光點了點頭，說，“斛律老將軍，走罷。阿史娜不在這多留無益，周國的官兵馬上就要來了。”

“王爺，難得有機會擒住周國天子……”

斛律光還想再說些什么，高儼卻長劍收鞘先自行離去。斛律光見狀，眉頭緊皺，也跟著離開了。

“宇文……陛下……”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他肋下汨汨涌出的溫熱血液，耳朵里一陣轟鳴，捂住嘴嘴巴倒抽了一聲，驚慌得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宇文邕的臉色慘白，可看著我居然扯了扯嘴角，半真半假道，“若非你哭成這樣，方才直呼天子名諱就可以要了你的腦袋。”

“陛下……”

“胡三，”宇文邕握住宇文孝伯的手，叮囑道，“趕緊回長安，萬不得讓宇文護知道朕如此認真對待和親之事，讓他起疑……”

“陛下！”宇文邕話說得差不多時，氣也快接不上了，直接就暈了過去。

“喂！”我一緊張，伸手撫著他的臉喚他，心里害怕因為我這一個橫空降來的現代人，就讓周武帝早死了。

“姑娘！”宇文孝伯吼了我一聲，拿開我肆虐在宇文邕臉上的手，臉色發白，“請姑娘守規明舉，陛下傷重急需醫治，姑娘莫要再礙事！”

他說完就用帶鞘的劍擋住我一齊退了幾步，好給宇文神舉騰出空間。宇文神舉將劍扔給宇文孝伯，橫抱起宇文邕就往隔壁屋走。

“胡三，你快去快去請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