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宇文護本來就多疑，還是怕如果不是自己的人去，那就有可能是皇帝跟突厥的勢力聯絡了。所以，如果我一個現代人本來就知道他們的心思，他又是個唯利是圖的人，但凡能穩住他的權勢的，他都會覺得是好主意。”

蕓蕓收拾東西的手突然頓住了，一滴水珠落在她手邊的畫紙上，一圈一圈地暈染開去。

“這樣你去就不危險了嗎？路這么遠，而且北齊那邊老是想破壞……”我本來正說著，無意中將目光轉到畫上，當目光接觸到畫像的那一刻，我的話戛然而止，腦袋也像浸到了渾水中，混亂得天旋地轉。

“我也知道，我也不想，可是我有什么辦法？”她迅速將畫翻轉過去，背對著我站起來，像是在擦淚，邊說邊轉身。說到最后，語調里竟帶著怨怒。

“我……”她的眼睛順著我發怔的目光落在身后的地上，再轉回我，臉“刷”的一下變白。

“我……我幫你。”由于太過驚慌，我原地打了個轉，隨即走過去幫她收拾地上的包。我正要伸手撿起地上的東西，忽然反應過來不能碰那張紙，又趕緊縮回手，更加慌張地四下查看，希望有其他東西可以給我打理。

“都看見了還裝什么裝？”蕓蕓突然向我吼道。

我徹底蒙了，身體像被淋了石膏一樣，動都動不得。

蕓蕓撿起地上的素描，硬塞給我看，“你難道一點都沒看出來？你就一點都不知道我的感受？”

無力的手拿著宇文邕的素描，看著角落上那個桃心，桃心下一個“邕”字，時間是時元一年，就是我們來到這個時空自己定紀年法，穿越時空的第一年。

我顫了下，條件反射地丟開了手。

蕓蕓緩了一口氣，頹喪地走到榻邊坐下，眼睛失去了神采，語氣微弱無力，“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任何人。”

我的腳好像拷了鐵鐐，走路都顯得沉重，當合上\門的那一刻，我捂住嘴巴，走了幾步，貼著廊柱，滑坐在地上。

蕓蕓這三年多的時間是怎么熬過來的？我竟然勸她男扮女裝，還要在她面前晃悠，這三年年卻一點也沒注意到她的情意，她怎么忍得住的啊！

我使勁咬住自己的食指指節，不敢哭出來。

突然覺得有點討厭自己了。我算什么朋友，有沒有關心過蕓蕓的感情？有沒有在她面前收斂些？我怎么做得出來……我硬是將自己最好的朋友推上兇險的路……

難怪她會離開，如果是我，又怎么會忍到現在？恐怕一早去找借口離開了。

不能讓她走！不能去！這么危險！

我猛地站起來，靠在門柱上緩了緩腳部的酸軟，就直接往圣嚴寺沖。

“做什么這么慌張？”宇文邕與衛元嵩還在殺棋，見我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他皺了皺眉頭，仍是自顧自思考棋盤。

“你撤回成命好不好？”我跪在青磚地上，眼里的淚水怎么也沒能忍住，雙掌撐在冰涼的地上不停的抖著。

宇文邕收回正要動棋的手，轉向我，雙目炯炯。

“你不要派蕓蕓去突厥，她一個弱……她自小身體不好，又不夠狡猾，堅持不下來的，請你另派他人？”

“你最近膽子愈發的大了，”宇文邕忽然站起來，面有慍色，“周國的大事，豈是你說改就改的，你今天做過頭了。”

我心里充滿了自責，淚水擦也擦不著，抬頭看向衛元嵩求救。衛元嵩嘆了一口氣，看著背對著他的宇文邕，搖了搖頭，悠長道：“姑娘，她能躲過這一劫的。”

宇文邕回頭看了一眼衛元嵩，又轉向我，怒氣漸漸消去。你當朕如今撤了皇命，大冢宰會放過他？在朕身邊朕如今已無法保全他，去突厥又哪里有你說的那般兇險。”

我坐在了地上，再也反駁不出話來，盯著地面，腦袋里一片空白。

是我，是我的錯，是我一早把她拉入這個時代，是我一早陷她于不義，是我讓她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

我好自私，這么多年以來，都過得安安穩穩的，就從來沒有想過她的苦惱，感情，生活，工作。

宇文邕走上前來扶我，等我站穩了，他與衛元嵩話別了幾句，便松了我的手離開。

衛元嵩捻著佛珠走近我，滿臉的憐惜，“姑娘，她躲過這一劫，未嘗不好。倒是你自己，萬事小心。”

這些人說話都閃爍其詞，話里似乎都藏著玄機，好像洞察了一切。

我聽不懂他的話，渾渾噩噩地出了寺門，一個人匆忙朝斯人樓跑起來。

“不對，不對！”

我走到斯人樓門口，猛地剎住了腳，心里的疑慮，從四面八方奔騰而來。

蕓蕓的出走，李娥姿好像早就料到。她警告過我的，一年前她就警告過我了。

為什么？她的語氣，她說話的樣子……我竟然忘了去細想這回事兒。

她說她在保護我們，她說我在逼她，又說到蕓蕓。

蕓蕓之前也提過李娥姿給過她莫名其妙的警告，她甚至三番兩次接近我們，給我警示。我原先以為她是為了自己的地位，為了挽回皇帝的愛。

現在，我不確定了。

衛元嵩，李娥姿，高儼，閻老夫人，這些人的言行都十分奇怪，離奇得無法解釋。還有我最初見到的那塊岫巖玉，那樣奇怪的情愫。

我像是演戲的木偶，他們在臺下看，知道這場戲的走勢，偶爾參合幾句，耍耍我，可自始至終就只有我一個人被傻傻的蒙在鼓里。

“姑姑，姑姑！”大玉兒從斯人樓里紅腫著眼睛跑了出來，“云姑姑她已經走了，為何不告訴陛下她是女子？如此她便不用去那么兇險的地方。”

“走了？這么快！”我心里緊了一下，不相信大玉兒的話，提著裙裾就向屋里沖去。

剛沖到蕓蕓的臥室門口，身后的人就叫住了我。

“琝珺！”

我欣然轉身，看到的卻不是蕓蕓。

李娥姿，端坐在石桌邊，憂愁地看著我，眼睛里水霧氤氳，神情頹敗，臉色蒼白如紙，“已經走了。”

“你剛剛叫了我？你叫的什么？”我靠近她，質問道，又警惕的后退了幾步，“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是派人來護送她的，我不希望自己出事兒。無論如何，我還是想告訴你，我當時想說卻沒有敢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