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兒的頭頂還被揪著，她并不惱，只是鼓起腮幫子瞪著師父：“師父，你喝醉啦？”仙界一直都說鐘辰肆是個酒罐子，幾百年未有人能灌醉過他，日日以酒當水，喝水，怎么能喝醉呢？這倒是稀奇事。

鐘辰肆聳聳眉，控制不好又翻了個白眼：“醉？！可笑！”他終于松開了芷兒無辜的發髻，瀟瀟灑灑想走個漂亮的直線，預料之中以失敗告終。繼續倚著院墻才支撐住身體，鐘辰肆撓撓眉間，攤開一只手胡亂指著：“看！多么漂亮的直線！我走得這么穩……”

看這情形，芷兒已經知道今晚是沒法和師父正常溝通了，還是先把他送進屋里為妥。她松開被抓得一團亂糟糟的發髻，得先把頭發重新整理一下再來照料這個醉仙。

芷兒發髻散落，青絲披下，她以指當梳，側著頭麻利地梳著，風輕輕刮起發絲，一邊的鐘辰肆視線隨發絲擺動，慢慢被牽引深深看向芷兒。

芷兒毫不知情，正準備綁起頭發，右胳膊突然被拽向一邊，身體順勢一轉，來不及反應，頸項猛地被卡住，瞬間幾乎要被掐地不能呼吸。近處鐘辰肆沉著眉眼，面色簡直比冰雪還凜冽，她不敢相信面前的師父怎生出如此怒氣，本能地想呼救，卻啞著嗓子無法出聲。

當芷兒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命喪師爪的時候，頸上滾燙的五指又將她往前一拽，她便牢牢被困在一個酒香和溫度濃烈的結實懷抱中。通常來說，酒氣是很不好聞的一種氣息，可是這個懷抱中的氣息卻是讓人沉醉的酒香，帶著一種月下的孤獨，讓人心底自然生出一種想要去靠近去安慰的渴望。

身體被緊緊抱住，背部是雙溫暖的手掌霸道又溫柔的輕撫，感覺傷口迸出新的疼痛，芷兒心跳如鼓，只覺得自己一陣陣暈眩，她想伸出手，卻無法動彈。面前是酒醉失了方寸的師父，自己卻是清醒的。

師父這是…感覺越來越不對勁，芷兒奮力掙扎，擰著身子對抗，身子沒掙開，衣衫卻被掙亂，眼看肩頸的衣料忽得被扯開了，芷兒急得眼淚跟著就涌出來。絕不能行如此之事！她簡直不敢想象師父醒過來之后再看自己的眼神，若放任如斯，會毀了曾經點滴卻珍貴的師徒情誼。

她受委屈時思念親人時傷痛入骨時都可以忍住不哭，可現在，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緊緊護著身前的衣襟，芷兒抬起淚眼望向師父：“我是芷兒啊~師父，你不能…”

鐘辰肆的眼眸是濃濃的醉意，比繁星還亂，比海水還深。離得這么近，芷兒將他的情緒都能看入心底，何時師父的眼神，居然在醉意中都刻著傷痕。

看著面前迷瞪著像是閃著秋水的淚眼，鐘辰肆醉意迷離的眼中沉痛又加幾分，就在此時，芷兒覺得縛著自己的堅實臂膀一松，終于，自己從那個懷抱中解脫出來。怔然中，師父垂首倒向自己的肩側，苦笑著在耳邊呢喃：“我該拿你怎么辦…未…未央，罷了…”

心臟空了幾拍，芷兒深吸一口氣，鼻子酸了幾酸，她咬咬唇，無言地望著雪花飄灑的夜色。良久，她綁好頭發，扶著胡言亂語的師父，一路艱難將他安置到屋內。

出院門時，天光暗暗透出，淺雪已停。芷兒攤開手掌，石子還在掌心，而掌心，已被攥出幾道血印。

十六歲女子的心思是如何，同鄉的女孩到這個年歲眼中已是脈脈含情，她們會開始織錦帕，繡香囊，互相咬著耳朵說些小秘密，不時嗤嗤咬著帕子笑。學堂里總會念：“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芷兒更愛聽的卻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卻總被同鄉打趣說讓她還是念回兒歌。十六歲了么，從前未曾覺得自己真的活到這個年歲，思緒像刮了一陣無名風，一夜間發芽，芷兒只覺得自己心底那片空地偶然竄出個小芽，癢癢的，說不出喜憂，只是觸碰到，會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