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們見是我，并不理會，一個抱著腳，另外兩個拿著碎瓷片往腳里塞，新換的裹布瞬間滿是嫣紅，似罌粟花在驕陽下怒放，折射出狠毒無情的美。蘇嬤嬤怕我瞎鬧，便向我說道：“小祖宗，你姐姐在纏足呢，沒空陪你玩，你快出去吧！”說完給昭昭使了眼色，讓她把我帶走。昭昭勸我離開，小丫鬟們也對我死拉硬拽，而我的雙腿卻像裝了石鎖，屹立不動。

眼前的六姐如同常年未澆的牡丹，皺巴巴的無一點血色，萎靡不振地任婆子們擺布，本應是含苞欲滴的美好年紀，卻忍受著風霜般的摧殘。我的頭嗡嗡的響，有無數馬蜂在身上亂蟄般的疼痛，我再一次吼道：“快放了她！”

婆子們嚇得停了手，望著我。蘇嬤嬤一臉的恬不為意，說道：“這是你四大娘命我們纏的，我們可不能違了她的吩咐，纏不纏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你放了她，我就去找祖母說情。”我命道

“你就是找了老太太，也沒用，哪個官宦小姐不纏足的？”蘇嬤嬤說道

“我就不用纏，你快放開她！”我說道

“你以為你躲得了初一，就能躲的過十五，你奶奶是看你前年小，受不了罪，等入了冬就輪到你纏足了。”蘇嬤嬤一臉得意的說完，又讓婆子們繼續纏。我氣得沖到她身邊，趁她不注意，舉起她一只胳膊狠狠地咬下去，嘴里竟有一絲血腥味。她嗷嗷大嚷道：“我的媽啊，疼煞我了！”丫鬟們見狀，忙把我拉開，我咬住不松口，這一拉，差點把她的肉咬下來，血肉模糊。

蘇嬤嬤叫苦連天地嚷道：“我這就去老太太那里，我不信管不了你了！”

昭昭取來藥粉給蘇嬤嬤撒在傷口上，忙勸道：“您老別生氣，七小姐年幼不懂事，這會子老太太和太太們都在順和院里看戲，您去了不是掃了太太們的興嗎？”

“她還當我是長輩嗎，又咬又撓的，我看這府里還有規矩嗎？”話畢，甩開昭昭的手，火急火燎地邁著步子去給我告狀了。

剩下的婆子們早怕了我，不吭聲的擠在床邊。“凝兒過來”六姐疼的如蚊子般喚我過去。婆子們趕忙閃開，我坐在床邊，六姐用手帕給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說道：“你不必為我闖禍，何苦呢。”我說道：“你看你的腳都化膿了，為何不告訴祖母？”六姐苦笑道：“是我娘要這樣纏的，也怨不得別人，說給祖母不是讓我娘難堪嗎？”

“你就是太軟弱了，光被欺負。”我說道

我冷眼望向婆子們，喊來丫鬟們說道：“快給姐姐把布拆下，先涼涼啊！”昭昭和小丫鬟手忙腳亂的把布剪掉，把碎瓷片仔細從腳掌上取下來，血滴滴答答的流著，六姐早疼的哼哼起來。我忙安慰：“忍忍啊，讓昭昭清理干凈。”待布條和瓷片都取下，我讓小丫鬟拿過來一個小盆子，把帶血的瓷片和布條扔進去。我對六姐說道：“你放心，我沒事。你也會好的，你等著我！”

我一股煙的端著盆子，去了順和院，還未進去就老遠聽見潑婦叫嚷著，哭鬧的聲音。外面的小丫鬟見了我，忙走上前來道：“你還跑里呢，正鬧著你呢！”我吐了吐舌頭說道：“我才不怕她，不過是個長舌婦！”

我進了院，祖母和太太們坐在戲臺下的蓮葉亭內，此時荷花還未開放，池子里的碧葉依依，倒叫我心里清爽了一番。我走在亭廊下，看著前面的擾鬧，堅定了腳步。“凝兒，過來，跪下！”祖母喊道。

我放下盆子跪在亭中，祖母訓話道：“你如今大了，還這般頑劣，她是你的長輩，是你父親的奶娘，你叫她奶奶才對，怎么能做出狼狗之勢！”

我不吱聲，只是低頭聽著。“母親不要生氣，凝兒只是不懂事。以后我自當嚴加管教。”母親說道

“你早該管管她了，她哪里像我們府上的千金小姐，成天里由著她的性子，這還了得。”四大娘煽風點火說道

“我當然不如六姐乖巧，任你蹂躪！”我抬頭說道

“休得胡說，你越發沒了規矩！”祖母訓道

“奶奶只知曉六姐纏足，并不知曉四大娘如何給六姐裹的吧？奶奶你看看這盆里是什么！”我站起來端著盆子走到祖母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