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個身影躍進時，繁涼城躺在地上的“軟榻”之上，翹起二郎腿，啃著手中的香梨，脆脆的“咔咔”聲不絕入耳。

他轉了兩圈蹲在她身前，搶下她手中的梨子，轉過身掀起面巾毫不介意的咬了兩口。

“你不怕中毒？”她嚼著嘴里的梨肉，翻身抱起枕頭。

“我百毒不侵，你不是還要找我解毒嗎，哪舍得就這么毒死我？”那男人自如的躺在她的床上，梨核從他手中扔向外面。

“甜度還行，就是水少了點。”他嘖嘖的評價著。

手中攤開了不知道何時拿起的半份地圖，瞇著眼睛看了起來，他懂得她的用意，也不問為何半份，似是記住了地圖中坑坑洼洼的小徑，一會那半份地圖也化為灰燼。

繁涼城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他跟前，忽然伸出蔥白細手，“飛鏢的解藥。”

那男人忽然翻身過去，大床上的絲帶顫顫的抖了幾抖。

“打斗中，掉在水牢里了。”

……

“此毒古杉能解嗎？”

“不能。南倉獨門秘藥，我都不知道它的具體配方為何。”

繁涼城站在他身后，細細思索著。

“你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今晚你沿著這路線出去，明天在東籬城內匯合。”她忽然道。

他也忽然坐起來，對視上她的眼睛，“你決定了？”

“恩。”

“我為什么要應你？”他忽然瞇起眼睛。

“一我救了你，救命之恩也足以讓你應我；二是因為你誤傷了菁荷，于情于理應該救人一命；第三，我會殺了古夜，如果你覺得我會有一些別的用處，到時去南倉找你，再商談其他的如何？”

面巾下的那雙眼望著含笑的女子，初見的諸多情形一一閃過，他終于點頭道：“好！”

她看著他輕輕頜首：“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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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善待她。”繁涼城輕聲說。

他換成了走南闖北的俠士衣衫，帶著罩面的帽紗，將裝扮成男子的菁梅輕巧帶走，沒留下一絲氣息。臨行前，那男人再瞥了一眼眉間帶疤的女人，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菁荷流著淚，再次給繁涼城鞠了一躬，緊追著前面人的腳步，向菁梅招了招手，再不回頭的離去。

菁梅已經泣不成聲，她打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就這樣消失在人海之中，前途未卜。

“就這樣送走了她？”

一個高大的身影在身后出現，菁梅一驚，趕緊擦干眼淚后退幾步。目光仍是黏著菁荷離去的方向，強忍著淚水。

她似也沒了精神，沒有細想古風話中的“她”指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這樣對她來說，或許是最好的。”菁荷出發前，繁涼城曾經警告過她，要學會本分，不知道她能不能做的來。

“這么沒精神，這樣吧，我請你去東籬最大的酒樓，喝最好的酒，吃最好吃的菜，如何？”古風高亢的聲音讓繁涼城也覺得精神一凌，她抬頭看著眼前美男子的晴朗笑意，也立刻心情不錯。

“好！”她甩了甩手，讓菁梅先回去休息，她和古風大步走向巷口最紅火的酒樓。菁梅忍住淚，趕緊轉身離開，她還不知道聚合鎮之事，不然肯定也會跟去。

“誒……上好的陳釀美人醉一壇。”小二忙不迭的往上送菜，吆喝聲聲不斷。

須臾，滿桌鋪滿了牛羊魚肉和各樣式的小菜甜點。

這真是東籬最好的酒樓，一、二樓大廳客，三樓基本全是單獨隔開的雅間，他們就坐在最靠窗口的一間。后面某間亦有客，淡淡的悠揚琴聲傳出來，到這里也剛好增添興致。

“這是我每次回城后必來的地方。不過以往是我自己，今日則多了你陪伴。來，布兒，為你陪我，干一杯。”古風剛坐下，立刻斟了滿滿一杯酒，濃郁的香氣立刻滲將出來，英雄配好酒，看來古風真是喜歡這個地方。

繁涼城看著那雙自己看過手相的大手將手送過來，輕輕伸手接過，兀一仰頭，學著古風的樣子將這杯酒喝了進去。

“咳咳咳……”這酒竟然比之前喝的都要濃烈許多，她忍不住的輕咳幾聲。

古風哈哈大笑，笑聲帶著痛快，再次給她滿好酒杯，夾了一些菜給她。

繁涼城開始只是輕輕咳了幾下，一會便覺得頭暈不已，胃里竟然有些翻江倒海，她抬頭看那正在自斟自飲的古風，已經看見了幾個重疊的人影，晃來晃去的看著她笑。

她扶著頭，低頭勉強吃了一些東西，將胃里的翻涌壓了下去，但頭還是有愈來愈暈之勢。

“布兒，你要對三弟好些。從小他便被指責為煞天之命，命中注定坎坷牽絆，所以他的性子陰晴不定，你要理解他。”古風忽然放下酒杯，對她說了這些話。

“煞天？”她胡亂比劃了一下，而后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還破天呢！”她拿起桌前的第二杯酒，回敬古風，一口氣又灌了下去，一絲絲痛快順暢的感覺浮起，她很滿意。隨即，給自己倒了第三杯。

“好酒量，布兒，再來！”古風舉起面前那杯酒，笑的很是好看。

叮~酒杯相撞之聲響徹在她的耳邊，她覺得痛快之至。忍不住坐著過去，拍著古風的肩膀道：“我們那經常一堆朋友聚在一起，吃飯、喝酒、去夜店……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來，喝！”

古風靜靜聽著她隨口說的話，目光深遠的看著她。她的手隨意搭在他的身上，竟也不覺得拘束或者尷尬。

“我小時候學習跳舞，同學如瑜不小心摔倒，骨頭穿出皮膚，白森森的很可怕。送去醫院縫了很多針，但此生都不能再跳舞了。我以為這是我這輩子最害怕的事情，沒想到我遇到最可怕的事情是，穿到你們這，噩夢不斷。”

她糊里糊涂的說著自己想說的話，不時的將酒送入口中。

古風忽然將目光瞇成一條線，凝神看著她，似在思索著她的話，也似在猜測著她的來處。但看她越來越低下的頭，還有些靠近自己的身體，終于先從她胡言亂語中出來，輕輕扶了一下她，扶起她的雙肩稍微搖晃一下。

“布兒，你愛古夜嗎？”他的聲音淡淡的入了她的思緒。

“笑話！”她一甩手，忽然來了精神，“愛？沒有愛。我，要，殺。”

古風目光緊緊盯著她的舉動，嘴角微挑，“為什么？”

“我怕洞里的尸體，我，要殺了他！”她有些頭腦不清的答道。

他微微拍了拍她的臉，似感嘆了一聲：“我說的是古夜，布兒，你喝多了，什么洞里？你都不知道自己愛不愛自己的夫君。”古風調查過她的經歷，偌大的關系網中，竟然沒有一處提到過她經歷過洞中一事，他眉頭緊鎖，看來今天這頓飯收獲不小。

“古夜讓我替他喝毒酒，他就該死。”她扶著頭，暈暈的道：“何況我受人之托，要殺了他。”

“受誰之托？”古風緊逼不舍。

“你……弟弟……”她明顯有些糊涂了，說話也沒有之前那么流暢了，“唉……本是親兄弟，卻相煎何太急……”

他眼中迅速閃過幾個人的音容笑貌，而后他垂眸看著她，“最后一個問題，你，到底是誰？”

“我是，繁……繁……”她記不清楚自己說沒說出后面那兩個字，靠著他的肩慢慢沉睡了過去。

那健壯的男人嘴角掛上了笑容，大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發。一一捋順著她剛才說出的話語，縱使有幾處他并不明了，卻也大概聽出有用的地方，只要確定她是來殺古夜的，那便足夠了。

他扔下一張銀票，抱著她從窗口躍出，輕輕翻身向上離開了。

三樓另外雅間的悠揚琴聲忽然停下，一個水藍色的身影轉身消失在樓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