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話 麗人
- 重天
- 白癡公子
- 2541字
- 2011-11-18 16:02:01
嫣語知道,月狐怕漆木抽打,不是自己發(fā)現(xiàn)的,而是從影刺那里看到的。影刺在她知道以前已經(jīng)知道了。這讓嫣語很好奇,好奇影刺這個人。畢竟世間最博學(xué)的是彌淵的成員才對呀。
她也很好奇影刺怎么一路殺到神龍城的,她知道云谷守著一位很厲害的冰異殺手。這個殺手的傳說早已在頹敗的圣土傳遍。
…
刺客并不是孤獨冷漠的人,他們似乎有一種特別的習(xí)慣,并且似乎習(xí)慣于怎樣就怎樣。何況在一個眨巴著大眼睛的小姑娘跟前,雖然身為刺客,影刺也裝不起孤獨冷漠來。
于是他就告訴她,他把云谷那個殺手給干掉了。那個殺手的名字叫殘勾。帝國上下這時才知道扼住了命運咽喉的那個冰異殺手叫什么名字。
沒有人懷疑影刺已經(jīng)把那個人變成了尸體,他們毫不介意自己知道一具尸體的名字,而且心底里無比歡喜地慶幸那已是一具尸體。
人們看到了影刺的名,就看到了帝國再造的希望。但是嫣語毫不在意這些,她更喜歡另外故事精彩的可能。因為就影刺所說,那個殘勾實在不足以讓他遍體鱗傷。
那么然后呢?出了云谷是南牧野,如果不是冰異的霜禁,那應(yīng)該是一片青青草艾。穿越空曠的南牧野就到了瀾河的邊緣,過瀾河只有從棧橋,過棧橋是挾天關(guān)隘,穿過挾天關(guān)隘就是繁華的北牧野,就能看到神龍城。
可是這位帝國第一刺客的傷怎么來的呢?不是在瀾河就是在挾天關(guān)隘??墒菕短礻P(guān)隘用于大兵交戰(zhàn)、攻防之間才能顯出它的地理優(yōu)勢,并不便于單兵狙擊。而嫣語對于瀾河的印象就是一條大河。一條很大很大的河。發(fā)端于竜豈雪山的云谷之西,環(huán)神龍城南、東、北三面,流入圣土,之北海;尤其在于挾天關(guān)隘與南牧野一段,水流深峽,云遮霧掩。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嫣語不但好奇而且糾纏。每次影刺到彌淵,本打算一個時辰辦完事兒,結(jié)果被這個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姑娘問東問西又消耗了一個時辰。工作效率極高的他立時打個半折,正經(jīng)歷著一生中事業(yè)的低谷期。
而站在影刺本人的角度,這個小姑娘他認(rèn)識,就是他在彌淵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她指引他找到媚山,找到狼狽不堪的龍衛(wèi)勇士們的。把龍衛(wèi)勇士的媚山之厄稱為狼狽不堪,實在有點冒之不韙。但是都知道,他影刺二十年的修養(yǎng)都在刺客方面,要不咋成為帝國第一刺客呢。“狼狽不堪”也是他想到的最恰當(dāng)?shù)男揶o。但影刺是個好學(xué)的人,他喜歡去彌淵。
彌淵廣大,他有一個向?qū)?,這個向?qū)且粋€小姑娘,他也討厭這個姑娘,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又讓人無可挑剔。她的名字叫嫣語,這是他知道的彌淵成員里的第一個名字。
當(dāng)然,在出發(fā)來神龍城之前,他就知道,彌淵有三垣記和二十八宿使,還有一個老太史曇圣。在結(jié)識這個小姑娘之前,他只接觸兩種人:有錢的人和將死的人。將死的人被他殺掉,有錢的人給他酬金。他之前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只有一個字:“好?!敝徽f一遍,從不虛言?,F(xiàn)在他不得不打破這個持之以恒的語言習(xí)慣,因為他要說更多的話。
他從來沒學(xué)過怎么說話,他只說別人問他的話。有錢人的話都說得很合理,他只有說:“好?!绷硗?,將死的人是沒有必要說話的。
這天,他又去了彌淵。
“后來呢?!辨陶Z問,大眼睛眨巴眨巴地。
“后來就到了瀾河唄。”
“然后呢?”嫣語問,大眼睛眨巴眨巴地。
“我從沒見過這么大的河。說沒見過也不對,只是我站在那里欣賞了一會兒,原來世間有什么壯觀的河,”影刺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對回憶里冰濤巨浪的景色付諸無限神往,“只是我還想再欣賞一會兒的時候,來了四個人。”
“是誰呢?”嫣語問,大眼睛眨巴眨巴地。
“應(yīng)該是難民,”影刺猜測著說,“他們裹得很嚴(yán)實,像是很冷。你也知道哦啊,自從冰異侵占了我們的圣土,都是冰天雪地的。”
“他們?nèi)ツ膬??”嫣語問,大眼睛眨巴眨巴地。
“他們哪也沒去。他們是沖著我來的?!?
“???”嫣語不知道是問還是嘆,大眼睛眨巴眨巴地。
“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沖著我來,他們在瀾河棧橋上扭打了起來,兩個打一個,還有一個女的,讓他們不要打了?!?
“哦,也許那個被打的是那個女的什么人吧?!辨陶Z有些惋惜地傷心一蹙。
“不知道哦?!?
“你沒上去勸嗎。”
“勸?”
“就是讓他們別打了,你那么厲害,他們一定聽你的。”
“是應(yīng)該去勸的嗎?”影刺才知道看到別人打架自己應(yīng)該去勸,“好像當(dāng)時沒有誒,不知道應(yīng)該這個樣子做的?!?
這幾天影刺在向?qū)ф陶Z這里學(xué)習(xí)了很多,習(xí)慣地認(rèn)為她說的就是應(yīng)該做的。
“那你做什么了呢?”
“我過不了橋,就在橋邊等。”
“等他們打完了,你再過?”
“正是這樣?!?
“然后呢?”
“他們打個沒完沒了。”
“你就等個沒完沒了?”
“可是我等不下去了。”
“為什么?”
“因為我餓了,我只帶了三天干糧,那已經(jīng)是第四天了。”
“啊?這樣也行哦。”
“我也要吃飯的嘛?!?
“那你怎么辦?”
“我就走過去,”
“勸他們別打了嗎?”
“應(yīng)該算是,不過我說,我請他們休息一下,讓個路,我要借過?!?
“他們沒有同意?”
“他們同意了。”
“然后呢?”
“我沒過去。”
“為什么?”
“因為他們打了半天架,衣衫還是整整齊齊?!?
“你認(rèn)為他們……”
“嗯,折騰了這么半天,衣服早該扯亂了才對?!?
“他們怎么站的?”
“他們兩兩站在橋的兩邊?!?
“他們沒有看著你嗎?”
“他們都低著頭。”
“他們有兵器嗎?”
“不知道,他們的手藏在袖子里?!?
“他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他們厲害嗎?”
“我不知道?!?
“他們拿什么殺你?”
“我不知道?!?
“你動手了嗎?”
“沒有?!?
“那你怎么辦的?”
“我走過去,至少我希望我能走過去。”
“但是你沒能走過去?”
“沒有。”
“他們動手了?”
“是?!?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他們厲害不厲害了?”
“厲害,但不夠厲害?!?
“此話怎講?”
“就單個人來說,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絕對殺不了我,甚至比敗在我手下的殘勾還弱些?!?
“但是他們四個人?!?
“對,他們的確四個人?!?
“而,你,只有一個。”
“對,我的確只有一個。”
“那么你勝算有幾分呢?”
“沒有勝算?!?
“但,你,還是殺了他們?”
“對,我殺了他們,他們的血為我的劍刃沸騰。”
“你怎么做到的?”嫣語問,大眼睛眨巴眨巴地。
影刺看著這個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姑娘,他沒有回答,這個小姑娘既不給自己錢,也不是自己要殺的人,仿佛跟自己無關(guān)。面對一個無關(guān)的人是沒有太多話必要講的。他轉(zhuǎn)身離去。彌淵在他的身后像是一個華麗的甕,精巧而且雕琢,巨大但缺少什么填充它。
影刺轉(zhuǎn)身離去的表情仿佛是讓他說一件生平難以啟齒的事情,嫣語看著他離開,向一片無極的黑暗中走去,她沒有喚住他,也不知道如何喚住他。
他走了,再也沒有來過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