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柔和的光線中，棋子落定棋盤的清脆響聲回蕩在洞穴中，久久不散。

這里是婁小漠的安身之所，一方人為挖掘的洞穴，莫泱很形象的稱它為‘狐貍洞’。

洞穴處在罕見人跡的深山里，空氣清新，鳥語花香，倒也不失為一處歸隱之地。格局是照著遠古神跡初遇時的場景布置的，在狐貍洞外還設置了一片‘竹林迷陣’，以防止有人或野獸打擾了洞主的清閑。幾個洞室內都嵌著夜明珠，光線并不刺眼，用做照明恰好適宜。

這樣閑云散鶴的日子令莫泱感覺自己像是掙脫了一切束縛歸隱深山的老人，心境平和了不少，閑暇時跟婁小漠雙雙散步或者像現在一樣陪著老狐貍下幾局旗，這般寧靜無瀾的生活正是她長久以來一直奢望的，卻沒想到會在與諾亞徹底決裂，櫻落又下落不明的情況下實現。

興許這就是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平靜吧。

莫泱心不在焉的望著眼前楚河漢界正對峙的緊張局勢，這一失神，讓老狐貍尋著契機又將她殺得片甲不留。

“丫頭，你是不是欺負我老人家老眼昏花看不出來，在故意放水不想陪我下棋？”一連贏了太多局，老狐貍察覺出她的心不在焉，半瞇起狹長的雙眼，枯瘦的手指掂起棋子把玩著，淺笑吟吟。

“哪有，干媽您棋藝高超，我就是拼盡全力也難贏上一局，怎么會自不量力的放水呢？”莫泱回過神，也是掛著笑容回應著。

這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跟小孩兒似的好哄，她三兩句話便將老狐貍哄得喜笑顏開，額際一道道溝壑擠作一堆，看上去甚是和藹。

“丫頭，我找到你在想什么，也只是把紫丫頭找回來你才能心安，你就放心吧，我那干兒子整日早出晚歸，一定會找到紫丫頭的，只是可憐了我這把老骨頭，還以為過來是等著你給我生一窩小狐孫，誰知是來當保姆的，我的小狐孫喲～奶奶有生之年還不知道抱不抱得到～”老狐貍說到痛心處，很是夸張的掩面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莫泱對此唯有回應幾聲干笑。

老狐貍本來在魔界的蘑菇別墅里住得好好的，婁小漠擔心自己出門后莫泱一個人會無聊，就傳信把她請了過來，于是莫泱耳邊每天都有老狐貍在絮絮不休，句句話都離不開她的小狐孫，一開始莫泱還手忙腳亂的安慰她，最后才發現越是安慰來狐貍就越是得寸進尺，不但興沖沖的要給他們布置婚房，還眉飛色舞的傳授她房中秘術，露骨的話直說得莫泱滿面羞紅。

當下面對老狐貍再一次哭訴，莫泱只能在心里偷偷罵了一句‘為老不尊’，隨后垂下頭，剪水雙瞳在沒人看見的角度漸漸暗淡。

其實她又何嘗不想成全老狐貍的心愿呢？可是，自己這具傀儡之軀卻并非肉體，哪能孕育出生命呢？小漠那么好的人，好端端的命格在遇見她之后就被生生扭轉，先是主人因她而死，隨后獨自一人在亂世中顛沛流離，現在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跟她一起偕老終老，可她自己卻根本無法許諾他幸福后生。

狐貍洞里莫泱滿腹心事的坐著，突然感到身邊一陣疾風閃過，下一秒整個人已經被人穩穩抱在懷中，并遠遠離開正哭訴得聲情并茂的老狐貍。

這人甚是又她熟悉的氣息和溫暖，莫泱抬起頭對他揚起一抹微笑，算是無聲的迎接男主人回家。

婁小漠一襲白衣還帶著淡淡的風塵味道，回給她一抹略顯疲憊的寵溺微笑，繼而目光移開，眉峰一挑。

“干媽，我不在的時候你又欺負莫泱。”句式和語氣都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完全不給老狐貍辯解的機會。

老狐貍眼刀一橫，徑自坐下斟了杯茶瞥了眼隔得遠遠的兩人“臭小子，又了媳婦忘了娘，我還不是為了你才操這份心。”

婁小漠訕訕笑著，走上前放莫泱坐下，隨后自己也坐下，再抬起頭來，俊朗的容顏上已經不見半點笑意，沉思了一兩秒，方才緩緩開口道“魔君宴會的最終勝利者是諾亞。”

語畢，見莫泱沉靜的面上無波無瀾，才繼續說道“宴會舉行當日，諾亞聯合魔君、冥王、櫻花女神一齊說服了參加宴會的眾人，向天帝下了戰書。”

莫泱身形微顫，抬起頭來，眉頭微微蹙起。

諾亞這次居然打算策反逆天，他想干嘛？

“戰場只劃定在天魔兩界，天帝在凡界設了結界，現在我們很安全。”婁小漠揉了揉太陽穴，看上去已經很多天沒好好休息過了。

魔君和櫻花女神的私心一猜便知，那冥王呢？他不是為了櫻落去和諾亞談判的嗎？怎么會跟他們一起逆天？莫泱百思不得其解。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境，婁小漠理清思緒，繼續說道“結合我的消息和林玄的情報，櫻落應該還在凡界當中，至于她為什么不現身，我一時還沒有弄清楚，魔君等人下戰書的目的也不是要魔界替代天界的地位，而是不滿天帝扶持大兒子繼位，欲擁立九王子冥王稱帝。但他們幾個私底下定了什么協約就無人得知了，還有諾亞，他的立場倒是鮮明，只是放話出來，天帝和冥王誰愿意毀掉天條，幫他改變一個女人的命格，他就全力站在哪邊。自從挑動戰役后，他就撤出戰局，不知道去了哪里。現在天帝和冥王都沒有做出回答，畢竟天條自從天宮建立以來就沒有改變過。”

莫泱前面聽見櫻落的消息才剛平靜下的心湖在得知諾亞的境況后再次一震。

為了一個女人設計逆天，這的確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莫泱不會忘記，他一直在保護著一個神秘女人，甚至不惜奪去別人的性命，只為了給那個女人找一味藥材。

敢情這么多年，她一直深信不疑的人，卻跟別人一起置身事外，看自己像戲臺上的跳梁小丑一樣自欺欺人，戲演完了，她滿心瘡痍的看著他們雙雙離去，而她卻連自己都不是自己的。

盡管早已說服自己放下這些傷痛，但是每次回想起來，胸口還是疼痛不已。

看著莫泱完全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臉上的表情變幻萬千。婁小漠心里一窒，細細密密的心疼蔓延開來，他明白諾亞永遠是她的一道心結，能否解開并不在他，而是她自己，既然關于諾亞的話題永遠無法避免，那就不要逃避，疼痛之極便是麻木，他相信她能夠做到。

“莫泱，關于那個女人你知道多少？”婁小漠看著莫泱苦笑著搖搖頭，旋即將手掌覆上她冰涼的小手，緩緩道“你知道嗎？雖然諾亞于我而言極其不齒，可我也真正的欽佩他，為了一個死人做到這份上，我還是頭一次親眼看見。”

意料中的，在他說出這句話后，深邃的眼立即對上了她不可置信的目光。

覆在她手上的大手緊了緊，源源不斷的溫暖貼在貼近的皮膚之間傳遞過來，讓她感受到了他的炙熱，令突然感到莫名的心安。

現在才發現身前這個俊逸非凡的少年仿佛脫胎換骨一般散發著成熟穩重的氣息，令她再也無法忽視。

“那個女人叫花茉，是諾亞青梅竹馬的戀人，她死的時候也不過才17歲，那個時候諾亞也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魔法師，僅僅能保住花茉的尸身，后來諾亞四處歷練，鉆研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法并且練至大成，因此快速成長起來，還從冥界搶回了花茉的靈魂，花茉元神大傷，諾亞就給花茉喂食別人的靈魂，這種犧牲別人的自私行為觸犯天理，因此花茉的靈魂被天宮打得魂飛魄散，諾亞也不知道逃到了哪里避過一劫，后來他又回來創建了希望之館。”

婁小漠頓了頓，繼而說道“莫泱，從冥界搶靈魂并不容易，而且冥界會登記在冊，一直派陰差來收魂，你和櫻落在冥界的記錄里根本找不到，況且也沒有陰差為難你們，林玄推測你們前生并不是正常死亡，另一警察局還懸著不少命案，如果你想找的話也并不是太難。”

莫泱手心里已經沁出一層薄汗，臉色也蒼白到極點，看見婁小漠充滿關心和擔憂的眼神正在注視著自己，便輕輕牽動嘴角，微微笑著告訴他自己沒事。

莫泱和櫻落都是假名字，她們的記憶也早已被抹除，婁小漠說的這些，她也早就猜到了七八分，只是還惦記著以往的情分不愿意相信而已。既然關系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添一筆殺身之仇也就這樣而已，不重不輕。

手背上又緊了緊，婁小漠滿面正色，眸光清澈而堅定萬分。

“莫泱，諾亞對花茉癡心一片，但我對你會比他只多不少，請你相信，我不會給任何人左右你我的機會，要傷我，只有你才可以，要傷你，我會賭上性命還擊。”

莫泱相信他說的話，空蕩蕩的新房被他給予的幸福感填的滿滿的，也讓她搖擺不定的心終于確定了落定的方向。

“小漠，仇恨只會蒙蔽人的心智，我不想再置身風暴，不是不恨，是累了，現在這樣平淡的生活我很喜歡，反正日子這樣都是過，別人要爭就讓他們爭，我們只管顧好自己，既然櫻落沒有危險，那我們也不要再想著仇恨，把櫻落找回來，我們四個就此隱世，你看可好？”

疊加的雙手十指緊扣，相互傳遞著彼此的溫暖，婁小漠深深凝望著臉上浮現紅暈的莫泱，雙眸炙熱得就快燃氣火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