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翻動著日歷。

不知道如何熬過的這一段“兵荒馬亂”的時期，墻角的日歷一頁頁撕去，原本厚厚的一本如今卻減少到只剩下一半，未撕下的紙屑在風中殘缺地擺動著，只讓柔情萬丈的人肝腸寸斷。

蟬鳴不絕在校園里唯一一顆高大的榕樹上，夏風掠過樹葉，不禁泛起漣漪，而教室里的電扇卻更加力不從心，這沸騰的熱氣似乎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藍洛捋了捋額前的劉海，齊肩的短發被汗水粘在脖子上，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心里暗暗不滿：早知道當初不賭氣，剪什么短發嘛！

蘇小沫靜靜地匍匐在桌子上，呆呆地看著沾著粉筆灰的黑板。

“想什么呢？”文昊放下一杯冰鎮奶茶，“不熱么？剛幫你買的。”

小沫回頭看看他：“還好啦，謝謝。”“不客氣。”文昊輕描淡寫地回答。

沉默幾分鐘，空氣幾乎停滯。

“打算……”文昊隨意地拿起吸管在杯中攪拌，“什么時候去英國？”

小沫微嘆：“七月七日。隔天到倫敦希思羅國際機場。”“有遺憾嗎？”文昊放下手中的吸管靜靜地看著小沫。小沫遲疑，未作回答，文昊接話：“那么在你走之前我們一起去露營吧，至少能保留點美好的回憶。”

“喂，你們兩個！”路過窗外的藍洛偶然聽到他們的對話，“露營不帶我啊！”

“……不是，是夏令營的那種，一大群人去，你想來也OK啊。”文昊挑挑眉，對眼前的藍洛表示無奈。小沫笑了笑：“那好吧！”

七月六日清晨。

小沫早早地就起床了，換上一件白色雪紡上衣和黑色的打底褲便準備出門。“小沫，”蘇祈在樓梯口，“明天晚上的飛機，別玩久了。”“嗯。”

到了營地……

綠色靜謐的森林，偶爾會有幾聲動物的鳴叫和風過的微弱聲音，一旁緩緩流動的小河，特意留出的空地上擺著燒烤架和未搭建的帳篷……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沁人心脾。

輔導員拍拍手：“同學們，現在自己找好同伴然后可以去搭建帳篷了，再去把需要清洗的食材清洗好，還要拾木柴。大家分工合作！”

“好！”齊刷刷地答應聲響起。

“那么，”許悄悄看了看眼前三人，“我們四個，誰去拾柴火？”大家四下看了看拿不定主意。

“我們一塊兒去吧，小沫。”文昊走過來，“孫琦安排我去，你跟我一起不會迷路的，放心好了。”“也好。”小沫溫婉地笑了笑，“那么我去好了。”語畢便和文昊一起向森林走去。

“他好帥哦。”許悄悄嘟了嘟嘴，眼睛卻依然停留在穿著格子襯衫的文昊，“早知道我就去。”藍洛敲了敲她的頭：“你去人家也不帶你，洗菜去。”“……為什么是我？”“這還不簡單？我和若若要搭帳篷。”“好吧好吧！”

森林中人不多，他們也沒走太遠，大概也就在營地方圓100米左右的范圍內。

“小沫。”文昊坐在樹樁上。小沫放下手中的木柴，在他旁邊坐下：“怎么啦？累了？”“不是，”文昊笑了笑，“你說，別人口中的喜歡，到底是怎樣的東西？”

“這個……”小沫臉頰泛紅，抬起頭瞇著眼看著明媚的藍天。

“可以回答么？”文昊緩緩地說。小沫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娓娓道來：“或許就是會為了對方做許多事情，看到對方高興就好，希望和那個人在一起，情緒會被那個人牽絆，然后……”小沫抬起頭，卻發現文昊一直看著她。

“然后和對方在一起會不好意思，會想對方注意到自己。是這樣么？”文昊接話。小沫有些慌亂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準備起身離開卻被文昊一把拉住：“你喜歡我嗎？雖然我不知道算不算，可能我們就像大人們所想的那樣吧。或許，我對你的感覺就是喜歡，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不，不是或許，是一定。”文昊放開她的手，堅定地看著她，風吹過他的劉海，額前的劉海依然掩蓋不住他的帥氣，就像幾年前一樣。

小沫羞怯地笑了笑：“如果這是喜歡，那我也是。”文昊笑了笑，攬住她：“可惜。我們說得還是太遲了。明天——”

小沫將食指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說下去。文昊會意一笑，輕輕吻了一下小沫的額頭：“好了，從今以后，除了我，不能再有其他人碰你。”小沫羞怯地說：“那你也是。只需屬于我。”“嗯。拉鉤。”“拉鉤。”

“喂，馬上要集合了，你們……”藍洛蹦蹦跳跳地走過來，卻看到曖昧的他們突然停下腳步，手中準備送給他們剛準備好的水也直接和著杯子摔了下去。

“小洛！”小沫被驚動，馬上從文昊懷里起身，文昊也隨之跟去，走到藍洛旁邊，“呃，那么我們快走吧！”

“嗯。”藍洛澀澀地笑了笑。文昊和小沫走在前面，藍洛卻不知怎的突然沒精打采起來，她暗自想：我是怎么了？看他們在一起有必要那么不舒服么？哎算了不要想了。她搖搖頭，快步跟上他們。

結束了白天的自由活動，總算到了晚上的篝火晚會，也是大家最期待的環節。

“哎，來點刺激的，講鬼故事吧！”蔣天樂大聲說。

“好哦！天樂哥，從你開始！”孿生妹妹蔣天藍拍手符合。

……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家歡呼著下一個下一個的時候，湊巧傳來蝙蝠飛過的聲音，緊張的藍洛突然嚇哭，撲到在文昊的懷里。一旁的文昊先是一驚，然后溫柔地扶著她：“好了別哭，小洛最乖了。沒事沒事，有我在呢。”“不要不要嘛我要回家！”“聽話，你看，我們都好好的，乖。”一旁的小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而文昊似乎并沒有注意，只是專心地安慰著藍洛。身邊的嘈雜，掩蓋了三人的情緒，也沒人注意。

笑聲、尖叫聲、歡呼聲依然有節奏地進行著，但明明才兩個小時不到，小沫卻覺得已經足夠漫長了。

“大家抱歉哦，有點不舒服，允許我先行一步。”小沫起身，強笑著說，但在篝火下沒人看得清她的無奈。“嗯。照顧好自己哦。”幾個人叮囑。文昊偏過頭，但小沫沒有看他，徑直朝帳篷走去。文昊揚了揚嘴角，眼光投向懷里睡著的藍洛。

大概又過了一小時。

“好了同學們，現在到凌晨一點了，大家去休息吧！”輔導員起身拍拍手。大家紛紛起身散去。文昊怕驚擾藍洛，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撫得睡著，他輕輕把她抱入帳篷。

“果然遲遲未睡。”文昊放下藍洛，冷靜地轉過頭看著一旁蜷縮著的小沫，“跟我來。”他伸出手。

“你很在意么？”文昊牽著小沫來到小河邊，轉過臉接著朦膿的月光依稀地看著她，“我只是把她當妹妹了。”

小沫微微笑：“我相信你。這么晚了。什么事？”

“你睡得著？”文昊深情地看著小沫，夜色包圍下他的眼眸格外明亮，“我知道你有心事。”

小沫自嘲地笑了笑：“還是瞞不過你的眼睛。”

“至此，你還不相信我么？”文昊扶住小沫的肩膀，“我會等你。”

小沫低下頭，柔柔地說：“坐下來談吧！”

文昊幫她擦了擦草地上的露水才讓她坐下。

“野外的夜空真美啊。”小沫微微感嘆，“城市里還成見到如此美妙的星空么？”

“那我陪你看一夜的星星。”文昊溫柔地凝視著夜空，好像在思慮著什么。

小沫低下頭微笑：“真好。我們靠背坐吧。不然這樣坐一夜很累的。”

“嗯。”文昊轉了個方向，掏出口袋里的MP4，“一起聽吧。”

“D小調托卡它與賦格。J.S.Bach。對吧？”小沫塞上耳機，幽幽道來。

文昊略帶笑意：“果然你很喜歡巴赫。沒錯。”

“文昊。你說。幾年后。我們會不會像現在一樣朝著不同的方向？”

“我沒有把握，但我知道，你會永遠在我心里。不曾改變。你知道么？其實我之前是有自閉癥的。”

“你怎么沒跟我說？”

“呵呵，遇到你，是你慢慢改變了我。你的位置。誰也無法替代。”

“可是。我們又怎么能與時間抗衡呢。”

“那就抬頭看星空吧。”

“可是國外還有這么美的夜空嗎？”

“沒關系。我會送你一片夜空。不開心的時候，我會是那一顆讓你快樂的星星。”

……

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兩人睡著沒過多長時間，紫微星便落下了，象征著黎明的到來，清晨熹微的陽光慢慢穿透云層。

耳機里依然播放著音樂，正如這陽光如此有穿透力。

“天明了。”小沫輕聲說，將近于嗚咽的聲音。

“一起看日出也是不錯的。”文昊略帶笑意地說。語畢，兩人齊刷刷向右轉頭，而剛好方向相反，于是自嘲般地笑了笑。

文昊起身，伸出手：“差不多該回去了，不然輔導老師會疑惑的。”小沫笑著點點頭，怯怯地抓住他的手借他的力氣站起來。

“那我先進去了，”小沫轉過身，微笑地看著文昊，“下午，你會去送我吧？”文昊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會的。”

小沫鉆進帳篷，看到藍洛還在睡覺，便舒心地笑了笑，默念：還好你在睡覺，晚上我不在，不會不安吧？她打開自己的背包，換上一套英倫風格的校園式套裙，打好領結后便準備出去，而她卻沒有注意到藍洛側過身睜開眼睛微微嘆氣。

午餐過后，大家坐上大巴，準備返程，小沫跟老師簡單交代過后司機便同意直接送她去機場，而藍洛和文昊則是要求同行。

下車后與老師做過簡單的道別，三人便進入機場，小沫的父母正在候機廳等他們。

“還有半個小時登機，交給你們吧。”蘇祈很紳士地說，隨著朝吳悠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便一起走去玻璃墻邊。

“小沫，”藍洛拉著她，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閃出憂郁的神色，“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的。要想我哦，記得要經常給我寫信，我不會換地址也不會換手機號的，真的我發誓，我會一直一直等你的。還有璃韻，她都不知道你要走了。你走了我還能跟誰說心事呢？玟軒也走了……你們都走了，都丟下我。”

小沫溫柔地抱著她：“還有文昊啊。而且，我們班這一下多出兩個位置，當然會有人轉過來，就會有新朋友取代我們了……”小沫松開藍洛，幫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滴。

“你這個笨蛋！”藍洛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吼道，“這也是能取代的？”小沫嘟了嘟嘴：“笨丫頭，總有一天要分開的。別這樣，現在又不是古代，很好聯系的。”

“真的？”藍洛用手揉了揉眼睛，微帶抽搐，“拉鉤。”“嗯。好。”

“跟你說哦，英國紳士多，別被騙走了。”沉默良久，藍洛用開玩笑的語調打破了局面的尷尬。小沫只是溫柔地笑了笑：“有帥哥也給你留著。”“對！這才夠朋友嘛！還有哦，如果能回來，記得給我帶一些吃的啊。”“呵呵，好，遵命。”

文昊看了看手表，打斷了她們的談話：“藍洛，把小沫借我用一下，介意么。”藍洛先是一愣，隨后便意識到了什么，微笑著答應了，但心里卻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何況當時的她哪還有心情管自己的想法呢？

文昊將小沫帶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從包里拿出一個禮品盒：“我給你的禮物，想我的時候，看看它吧！”“笨蛋……”小沫低聲罵他，而文昊卻十分心疼她此時心情低落卻哭不出來的感受，溫柔地把她抱住，希望給她那么一絲溫暖：“小沫。記得我們昨天的對話么？”“嗯。”“記住，你只屬于我，我不允許其他人擁有你。”“你也不可以，要是哪一天我回來看到你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我會再也不要理你。”文昊慢慢松開她，深情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我們過去吧。”文昊牽著小沫向藍洛走去，而藍洛卻偏偏看到了這一副畫面，她的視力是非常好的，2.0的視力，可以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但殊不知，有時候她寧愿自己近視了，那樣好多畫面都可以躲過她的眼睛。當然包括這個。走了幾步文昊松開小沫，他也不希望被別人看到。

吳悠向他們走來，手輕輕放在小沫肩上：“我們該走了。同學們，謝謝你們。”藍洛和文昊輕輕地笑了笑，但誰都看得出來并不快活。

“再見。”小沫轉過身，背對著他們，朝檢票口走去。而那兩人卻沒有回復，或許一個再見，此刻都會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