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附近新開了一家西式餐廳，聽說很不錯。周末的時候，李毅非要拉我來嘗鮮。

餐廳里的客人還真是不少，所剩的座位已寥寥無幾。我是一見人群就發暈的那種人，于是挑了一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幸好來得早，再晚些來座位都沒了。”我感嘆。

“看來我們來對地方了。”李毅有些得意。

“臭美！”我撇著嘴巴斜著眼睛，表示對他不屑一顧。

“別人說老是做你這樣的表情會變得嘴歪眼斜。”

“真的？”我嚇了一跳，趕緊用手正了正五官，“沒歪吧！”

李毅笑的前仰后合，“伊人，你真可愛！”

我意識到被他騙了，氣的一腳飛去，踢在他的膝蓋上。

“哎呦！平時老被你騙，壓迫久了，當然會反抗。”李毅仍舊笑意盈盈。

“不行！我可以騙你，但你不可以騙我！”我霸道地說。

“哪有這樣的道理？”

“就有！哼！”我的嗓門本來就大，一和李毅斗嘴就忘記了形象，惹得身邊的客人頻頻看向我們這里。我見狀，忙吐吐舌頭，閉了嘴。

“伊人？”聲音再熟悉不過，是蘇瀾。

我扭頭尋找聲音的方向，看見相隔不遠的桌子旁蘇瀾正看著我，她的對面坐著我親愛的哥哥。

“呀！蘇瀾！”我也很吃驚，沒想到會遇上他們，真是有緣。他們也是來嘗鮮的吧。

蘇瀾和哥哥站起身向我們走來，我看見蘇瀾瞟了一眼我身邊的李毅，然后就定定的怔在那里。她的眼神由吃驚變為疑惑，再由疑惑變為了然、冷淡、痛苦、心酸。復雜的表情在她的臉上瞬息變化，視線卻不曾離開李毅，不知為什么，我的心突突直打鼓。

哥哥也注意到了蘇瀾的反常，關心的問：“怎么了？”

蘇瀾并不答話，只是用很冷淡很冷淡的語氣說：“歐陽，沒想到在這見到你！”

我懵了，不懂她在說什么。“那個，蘇瀾，他就是李毅，我的男。。。。”

“哦？是么？”蘇瀾打斷我，“歐陽，你什么時候有了另一個名字，我怎么不知道？”

我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我看向李毅，他的臉色很難看，嘴角在微微的抽搐。我直直的看著他，我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我想他告訴我，為什么我的李毅會變成蘇瀾的歐陽？他們兩個到底是誰在說謊？

“怎么回事？”一直沒吭聲的哥哥問。

“伊杭你知道么？這個被伊人叫做李毅的男人，是明天要和我離婚的丈夫——歐陽毅。”

她的聲音好冰啊，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被這種冰冷傳染了，就像是一下子跌進了冰窖，冷的我瑟瑟發抖。

我拼命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問他：“是真的么？”聲音顫抖，生澀暗啞。

他看向我，眼里也有淚光。他的神情是那樣那樣的哀傷，那樣那樣的絕望。

“對不起伊人，我騙了你，我叫歐陽毅。”

狠狠的一拳打在李毅，不，是歐陽毅的嘴角，哥哥怒火朝天的看著他：“你再說一遍！”

“不，不要說了！”淚宣泄而出，就像一條流淌的河，河水里壓抑著無限的悲傷。我不敢再聽一次，那個讓人心碎的真相。我不敢再承受真相所帶來的揪心的痛苦。我已經聽得很清楚，他說他對不起我，他說他騙了我，他說他其實叫做歐陽毅。每一個字，每一個發音我都聽得很清楚，不必再重復。周圍的人都在看這場熱鬧，但我已感受不到。就像幾年前，在醫院，哥哥對我說“滾”時，我覺得這個世界很荒誕，很可笑。現在我又一次有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滑稽，太好笑了，比我講過的任何笑話都好笑。

我忍不住咯咯的笑起來，笑得我直不起腰，笑得我淚流滿面。“歐陽毅。”我指著他說，“你明明叫歐陽毅，干嘛告訴我說你叫李毅？你可真會騙人啊，雖然我經常戲弄你，可是你總是一下子就識破。看起來我真的比你笨好多。太好笑了，真是太好笑了，干嘛要演這樣一場笑話給我看，干嘛要我成為這場鬧劇中的主角？”不想再呆在這里了，不想再看見任何人，真的很討厭變成小丑，將自己的愚蠢供人取笑。

我嘆了口氣，一步步走出餐廳。真是可惡，飯還沒吃，就已經覺得惡心了。

“伊人！”哥哥追出來。

“哥，我沒事，我想自己走走。你去陪蘇瀾吧，告訴她我不是故意的。”

“伊人，哥很擔心你。”

“不要擔心我，我不是小孩子了，讓我自己待會兒，好不好？”哥哥猶豫著點點頭，“別亂跑，我把蘇瀾送回去就回家。”

不想再說話，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和耐心。我轉過身，向回去的方向走。

“下雪了耶！”身邊有路人叫道。

我抬起頭，果然下雪了，我等了那么久的雪，終于還是來了。只是我不興奮，不開心，不歡呼雀躍，只是很想哭。我還設想，下雪時拉著李毅去踩雪，因為我喜歡鞋子踩在雪上發出的吱吱響；我還設想，下雪時和哥哥、蘇瀾、李毅去打雪仗，好多年不玩了，一定很有趣；我還設想，我會像小鳥似的圍著李毅身邊尖叫，說“下雪了，下雪了，終于下雪了！”然后李毅就一把把我摟在懷里，說我調皮。我還設想了好多好多，可是這些全都沒有實現的機會了。李毅不再是李毅，他現在是歐陽。路人們都在為下雪而歡樂，只是這些歡樂不屬于我。路過公園時，我幾乎是跑著離開。不敢看，不敢想，那里有太多我們美好的回憶。怎么會變成這樣？我不懂，真的不懂。明明剛才還是說說笑笑，怎么轉眼就變了呢？幸福就真的這么短暫留不住？還是我根本不配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