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還是不行！”孟濤一陣虛脫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別急，慢慢來嘛！”老頭魏隆昌一手托著煙槍，一手拿著一小瓶不知名的酒，左一口右一口。

這半個月來孟濤的成績只是增加了三個魚梭的數量，那種裹足不前卻又無可奈何的感覺像是一把鐵刷子緩緩地擦傷著孟濤的自尊心。

一陣就濃烈的酒香彌漫開來，孟濤抬起頭來，發現老人笑瞇瞇地把手中那瓶酒遞了過來。從老人有些醉意的眼里出孟濤看不出任何責怪與失望，有的只是贊許和鼓勵。

“我再來！”孟濤推開魏隆昌遞過來的酒瓶子，按著膝蓋站了起來。地面上留下的兩個汗浸浸的掌印在燈光的照射下發出奪目的光彩。

隨著眩暈感的消退，孟濤大喝一聲，幾只魚梭劃著幾道巨大的弧線從四面八方奔來，在一瞬間，八只魚梭便如疊羅漢般軌跡疊加起來，形成一個八層的圓塔，把自己同老人套在中間。漸漸地每個圓形的軌跡發生一些變化，有的半徑增大，有的減小，緩緩地形成一個倒扣的碗。然后第九只魚梭劃著巨大的弧線加入進來，漸漸地弧線漸漸縮小，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在“碗底”的上方緩緩地徘徊著。

孟濤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第九只魚梭的運動，讓那個極為粗糙的圓形規則一點，卻仍然發現這種控制無法實現，這種感覺極像伸手掏老鼠洞里的乒乓球，只能勉強觸碰到，任你怎么努力都卻無法抓到。恐怖的精神力消耗再次開始讓孟濤眼前出現短暫的空白，汗水蒸發成水汽在孟濤頭上氤氳著。

魏隆昌似乎并不在意孟濤的訓練是否有進展，臉上呈現一種陶醉表情。左邊一口青煙，右邊一口清酒，這日子過的好不舒坦。很快，那種陶醉感突然消散，魏隆昌晃動著手中的酒瓶子卻懊惱地發現的酒瓶子已經空無一物了。于此同時另一只手中的煙槍隨著身體的晃動無意識地戳到了孟濤的下巴上。

緊接著空中那只倒扣的碗微微一震，九只魚梭凌亂地暴射向四面八方。

醉意朦朧的魏隆昌慌亂地躲開一只奔向腦門的魚梭后，酒醉已經嚇醒了一大半。看著手里的透明的酒瓶子一角已經被魚梭打的出現一塊皸裂的白斑及輕微的放射狀裂痕，老人勃然大怒抄起手中的煙槍便孟濤腦袋上重重地來了一下。

“你這混蛋小子，想謀殺老師？！你知道不知道，我剛才差點被你搞掛了！”

“不是……不是……對，對不起啊魏爺爺，我不是故意的。”孟濤揉著下巴頜下的紅斑小聲道，“您剛剛燙到我了！”

“有嗎？！”魏隆昌雙手掐腰惡狠狠地看著孟濤，“即便是有，那也不能拿老師的命開玩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行！我要罰你，重重地罰你，否則的話你就不知道你魏爺爺的命有多金貴……罰什么好呢……”魏隆昌翻著白眼努力地思考著。

孟濤緊張地看著老人，腦中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關于這里的懲罰措施，孟濤還是真的一無所知。這個老人在安全組的地位傻子都能看出很不一般，要是他真的追究起來，就是趙東吳也救不了自己呀，想到這孟濤的冷汗直流，剛剛控制魚梭的力量自己是很清楚的，就像一個孩子學習寫字，開始階段下筆總是很重，甚至會把鉛筆弄斷，同樣地，剛剛學著控制魚梭，因為害怕失誤，每個魚梭上加載的力量是非常大的，要是真是打在人身上，后果還真的會很嚴重的。

他會不會趕我走？孟濤低著頭不甘地看著地面……

“嗯，那就罰你執行任務時順便給你魏爺爺帶點好酒回來吧？！”老人看著孟濤緊張的樣子哈哈大笑道。

孟濤驚愕地抬起頭，發現老人那雙略帶笑意的眸子，心中突然涌出一種感激，但又很快被內心中深深的冷意熄滅。

“坐下來歇會吧？”魏昌隆身體一蹲，盤腿做了下來。

孟濤點了點頭，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也蹲了下來。

“娃子，說實在話你做的不錯，你是我見過天賦最好的一個。”

“不行！我還離魏爺爺的幾萬只魚梭的控制還差的遠！”孟濤不甘心道。

“嗨，實話給你說吧，我所能掌控的不過就是兩千只而已，那天給你看的只是繡花枕頭，用了類似作弊的手法，也根本沒有多少殺傷力……”魏隆昌沒想到這個倔強的家伙居然一開始就拿自己當目標，頓時覺得有些哭笑不得，要說操縱幾萬只戰斗，這沒多大問題，要是換作同時那樣正反疊加控制，那就絕對是天大的笑話了，那得擁有多么龐大的精神力？！至少到現在為止，這樣的人還從來沒出現過。

孟濤似乎并不相信魏昌隆的說辭，兩只眼睛還是倔強地盯著地上的魚梭，“我一定要做到！”

老人一怔，隨即釋懷地一笑，“好，我就等著你成功的那一天！”

“老師，切夢者真很厲害嗎？！”孟濤冷不丁地問道。

老人似乎不急于回答，撲哧撲哧地把一鍋煙抽完，把煙鍋子磕干凈才緩緩道，“為什么這么問？”

“我想成為一個切夢者！”

“不是每個掌控師都能成為切夢者的……”

“我知道。”

“那我就給你說說切夢者吧！”魏隆昌把煙槍放在地上，兩只眼睛漫無目的地逡巡在空曠的大廳里。“就像我說的那樣，不是每個掌控師都可以成為切夢者，他們的出現類似于掌控師中的基因突變，或者說是一種病，也就是這種‘病人’有著不同于普通精神力層次的力量，他們可以通過精神力去影響或者誘導別人的思維意識，甚至是控制一個人。這就是切夢者。他們的實施攻擊的手段可以被稱為幻術，但被更多的稱為夢境。”

“魏爺爺，您是切夢者嗎？”

“不算是。”魏隆昌故意頓了一會想吊一下孟濤的胃口，卻發現孟濤只是一臉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并沒有急不可耐地進一步發問或者露出急于求解的眼神。

魏隆昌感慨地嘆了口氣，這個孩子半個月來，除了訓練中的疑問，從始至終沒有多說過一句話，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正是求知和與父母賭氣的階段，對未知的好奇和一些躁動的活力應該必不可少，而眼前這個孩子呢？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冰冷的罩子，任誰也無法打破，而罩子的主人也不去觸碰它。

“我的精神力介于兩者之間，我可以模擬切夢者一定的能力。”

孟濤似乎不太明白，但也沒有糾結這個問題，而是緊張地問道，“能知道我是不是切夢者嗎？”

魏昌隆哈哈一笑，“行，我就看看我這乖學生是不是切夢者。”說完指了指自己對面道，“坐這。”

孟濤迫不及待地爬到老人的對面，然后正襟危坐。

“放松點！你這個樣子就是真的切夢者來了也沒有辦法讓你中招……”老人看著孟濤緊張的樣子啞然失笑。看著孟濤漸漸放松，才又道，“盡量放松，看著我的眼睛……”

孟濤深吸一口氣，看向老人的眼睛。

那是一雙看遍世間滄桑的眼睛，像是兩只古玉，有著圓潤柔和的光芒也有著被歲月磨損破壞的痕跡。孟濤想，這樣的眼睛和自己脖子里戴的玉環有幾分相似吧。

“哎，娃子，這么入戲？！”一個聲音傳來。

孟濤回頭，突然發現天地間一片冷灰。“這是哪？……是，是你的夢境嗎？！”

“是你的夢境。”老人笑道。然后又補充道，“我無法構建穩定的夢境。”

“我的夢境？！也就是說我是個切夢者？！”孟濤驚喜道。

一只煙槍砰的一聲砸道了孟濤頭上，“想的美！這里是你的夢境沒錯，但這和一般人一樣。”

“什么意思？”

“也就是說你的潛意識構建的環境，也就是你的內心。切夢者是可以構建出另一個假定的夢境，是可以通過精神力向外釋放的。”

“那我可以那樣構建夢境釋放嗎？”孟濤再次迫不及待地問道。

老人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輕輕地搖了搖頭，“有些可惜……你也無法構建穩定的夢境。”

“什……什么意思，我不可以成為切夢者嗎？！”孟濤一把抓住魏隆昌的衣袖，眼神中帶著最后一絲期待。然而魏隆昌的再次搖頭打碎了這種希望。

“娃子你看……”老人指著一個方向道。

孟濤順著魏隆昌指的方向看去，驚訝發現遠處一只巨大的黑色龍卷風通天接地仿佛是一個占據小半邊世界的巨墻般，暴虐的黑風如妖怪恐怖的爪子般在撕扯著周圍的一切，一絲絲像火焰般飄渺的黑紗在外圍跳動著，一道道暗紫色的閃電在龍卷風內部閃爍著。一股窒息感鋪面而來。

“那，那是什么？！”孟濤驚恐萬分道。但又突然想起這個東西自己曾經見過，就在這個地方見過，然而這次的卻更為巨大！

“夢魘，你的夢魘。”老人臉上凝固著一種慎重與疑慮。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夢魘……

孟濤驚呆地看著那個龐然大物吞噬一切，仿佛夢魘般。

“它的存在讓你無法構建完整穩固的夢境……”老人的聲音有些飄渺了，像是從同樣遠處的距離穿過來的一樣。

如果，如果你能控制它，那么你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切夢者，老人心里肯定的想，但是如果你沒能控制它，那么你的生命就會被它一口吞噬而去。

看著孟濤驚恐的樣子，老人拍了拍孟濤的肩膀，“別害怕，那東西對你沒什么傷害，就是你的噩夢而已。”

“為什么它會變那么大？！”孟濤有些言不由衷道，腦海中同時回蕩著一個聲音，“它由我播種，由你滋養……”

“你沒看看你的夢境有多大嗎？”老人指著遠處空曠遼遠的天地道，“和你的夢境比起來，它有點微不足道了……既然不能成為切夢者，你就做一名最強大的掌控師！”

孟濤聽罷眉頭舒展開來，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們該走了。”老人看著孟濤，眼神依然同古玉般柔和而又滄桑。

孟濤從魏昌隆的目光移開，驚奇地發現眼前的一切又回到了訓練場中。

“娃子，你為什么那么急于成為切夢者？”

“因為我想盡快變得更強！”孟濤站起來恰好擋到投向魏昌隆的燈光。

魏昌隆看著屹立與眼前的這個倔強而又有幾分寂涼身影，突然間不顧世間冷暖的心里生出一些不忍。“走吧，搏擊訓練的時間到了。”魏昌隆一手拿起煙槍，一手扶著膝蓋站了起來。

跟著魏昌隆走出這個訓練室，外面銀灰色的格調讓孟濤又想起了自己的夢境。煙草的清香從鼻間鉆到胸腔內，久久徘徊不去。一個輕微的嘆息聲從前面那個老態的背影傳出。

“用仇恨磨礪力量沒錯，但不要讓你的力量沾滿了仇恨……”

孟濤的身體突然輕微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