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家伙居然沒死！”孟濤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削著蘋果，之所以說是小心翼翼，是因為蘋果皮像是被刀子一點一點刮下來似的。畢竟在草原上，水果是種叫做奢侈品的東西。

馬珠子躺在氈床上，一張蒼白的臉露出一絲微笑，“孟濤哥哥好厲害，我聽我爸媽說，五頭蒙古狼也沒追上你……早知道就讓你背著我跑了！”

“得了吧！背著你咱倆現在就是那些狼拉出來的一泡稀屎！”孟濤把蘋果遞到馬珠子手中，卻被馬珠子輕輕推開。

“我這兩天吃的夠多了，還是孟濤哥哥吃吧！”馬珠子朝孟濤眨了眨眼睛。

“算了吧，我可沒福享受……上次被你蠱惑，剛咬一口就被那個臭女人大罵一頓……”孟濤把手擋在嘴邊輕聲道。

“你就那么怕楊姐姐嗎？！”

“你說呢？從我來到現在，哪天過上好日子？每天要干那么多累死人的活，牛肉羊肉不讓碰，整天喝那些稀不拉嘰的牛奶羊奶，吃都吃不飽，還得每天跑上十多里地，我簡直連那些畜牲都不如……”

“我覺得楊姐姐對你挺好的，從你來，她一只在關注著你，你氈包里的被褥，衣服都是她去鎮里買的最好的，有時候你干活干的太晚了，她就親手下廚給你做飯，然后讓我我偷偷帶到氈包里，如果不是她這些日子來天天逼迫你跑步鍛煉，你可能和我現在一樣了……”說到這馬珠子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

這張白色的床單上，在馬珠子右腿的下面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那是右腿斷面處不斷滲出血液的緣故。

孟濤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那雙眼睛中頓時燃起了憤怒火焰，手里的短刀被握的發出吱吱的聲響，然后那張臉轉向窗洞望著外面木桿上迎風飄蕩的狼尾。

“孟濤哥哥……”馬珠子輕聲呼喚道。

孟濤轉過臉來。

“孟濤哥哥，你不用自責，我不恨它們，其時我很可憐它們。是我們不斷地獵殺它們，并把它們從這片草原上驅逐出去的，它們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然而它們卻再次，在這里被我們埋葬。”說到這馬珠子蒼白的臉上真的露出一種同情的悲傷。

孟濤一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然后伸手摸了摸馬珠子的腦袋，“你這家伙，太善良了啊！”

“嘿嘿……”馬珠子閉著眼睛調皮地笑道，“孟濤哥哥，你還沒吃過我烤的黃鼠呢！”

“等你好了，再烤給我。”

“孟濤哥哥，你是不是抓的太多了？！”馬珠子側過臉看向木撐柱上綁著的十幾只黃鼠道。

楊樺提著一兜藥品走了進來，剛跨過門氈就被地上翻跳掙扎哀鴻遍野的黃鼠們嚇了一跳。“這，這是怎么回事？！”楊樺指著地上的黃鼠怒道。

“孟濤哥哥逮的，給我玩的……”馬珠子道。

楊樺氣的是一臉鐵青，伸手拉過孟濤的耳朵，“你這小王八蛋在干什么？！逮這么多黃鼠干嘛？！你知不知道馬珠子的傷口還沒愈合，萬一黃鼠身上帶著的病菌感染了馬珠子的傷口怎么辦？！”

孟濤一把推開楊樺的手，然后彎腰揮起手中的刀把那些交叉纏繞的繩子一刀斬斷，十幾只黃鼠頓時如敗仗之兵，慌不擇路地狼狽逃竄，有的甚至搞不清方向，一頭撞到了木柱上，然后才調轉方向，朝門口逃去。

干完這些，孟濤黑著臉轉身離去。

“小混蛋，你給我站住！”楊樺憤怒的叫聲從孟濤身后傳來。

孟濤干脆捂著耳朵，向一個安靜的草甸走去。陸明皓那個家伙偷偷地溜了，連聲招呼不打就走了，真是的，早知道他要走就讓他帶著自己了，即便是不方便送自己回去，只要買張到昆明的火車票就行了，這都什么事啊？昨天找楊樺說自己要回去，那個臭女人冷冷道，等陸明皓回來再說，孟濤當時就火了，萬一那家伙回老家娶媳婦不回來了，那我豈不是要在這等一輩子？！

孟濤煩悶地嘆了口氣，然后輕輕地躺在草坡上，掏出懷里的玉環高高舉起，天空干凈的藍色便在在玉環中的孔隙中越發純粹起來。

一團團白云不停地隨著風游動變換著，讓草原呈現出豐富的光影變化。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在晴朗時會被突如其來的云擋到陽光，世界變會陷入一片昏暗中，但或許不就久能云開日見。

就像馬珠子一樣，誰能想的到，茫茫大草原中，那些北下的蒙古狼會突然出現在他跟前，在生還無望時恰好又碰到了從鎮上回來的牧民？！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充滿戲劇性。

孟濤胳膊舉得有點酸了，于是就把玉環貼在胸口，然后枕著胳膊沉沉地睡去，這一覺睡到下午夕陽垂墜時才被楊樺的叫罵聲吵醒，那個女人在呼喚自己吃飯。反正也不餓，孟濤干脆爬起來找了個更為偏遠的地方躺下，繼續睡去。朦朧之中，孟濤聽到小紅棗鬼鬼祟祟的馬蹄聲。

這個惡心的家伙又來監視自己了，一頭畜牲這么敬業干嘛？！

夜幕降臨，風輕云淡。

草原上漸漸歸于寂靜，然而草地之下熬過了又一個白晝的黃鼠野兔們開始蠢蠢欲動……

一個老人從遠處緩緩走來，一只竹制的拐杖在手中牢牢地拿握著。那張被歲月耕犁出褶皺的臉龐隱藏在背光的黑暗里，看不真切相貌，只有沒有多少細節的模糊。

月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在地，他便跟著這樣的影子向前走去，竹制的拐杖一抬一放地發出輕微的篤篤聲，像是夢中模糊的打更聲。

前方，孟濤沉醉在夢鄉中，胸膛隨著呼吸平穩地起伏著，一只手偶爾地摸摸鼻子，撓撓臉龐，然后發出兩聲囈語。

老人在草地上投射的陰影朝著孟濤漸漸逼近。驀地，以夜空為背景的空中突然浮出一種炫麗的邊界，它的出現仿佛是丟在水中的冰塊突然浮出水面，它的色彩像是另一個世界露出的一小塊春光明媚的風景。

就像是一個被不斷吹大的肥皂泡般，那個有些不規則浮動的邊界富有張力地擴大，里面的風景便在老人的面前呈現出來。而從孟濤的視角上看去卻只有一個不斷靠近的身影。

兩個世界交界處浮動著一些雪白的光芒，但這種光芒連同那個世界散發出的五顏六色一樣，沒一點刺眼炫目的感覺，這仿佛同從望遠鏡中得到的視覺色彩極為相像。

如果吳昊在的話，他一定會大吃一驚，孟蕭何與張屠斗夢引發出的（夢境外化）無數夢境碎片，完整地拼出來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

老人一步跨進這樣的夢境中，緊接著，兩個世界接口處飄逸游蕩的交線驀地收縮然后消失不見。

小紅棗突然抬起頭來機警地環顧四周，卻是一切如常，夜靜，夢甜。

老人安靜地站在這個世界中，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旁觀者，不被這個世界觀察，卻可以觀察這個世界。

眼前是緊緊擁抱在一起的三個人，一個是孟濤，一個是胖婦人，一個則是看不清相貌的男子。他們歡樂，悲傷，開懷大笑，黯然流淚。

老人緩緩地抬起拐杖，輕輕戳去，那個相貌模糊的男子便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迅速地癟去，然后消失不見。然后老人又揮起拐杖朝胖婦人劃去，胖婦人的身體便如同被剪開的紙張一樣，緩緩飄落，從剪斷處透明至消失。

孟濤愕然地看著突然失去的兩個親人，驚慌失措地呼喚著，卻只是得到同樣的回聲。

老人揮手，整個世界頓時烏云密布，春色凋零，然后風雨大作，電閃雷鳴。

孟濤像個在暴風雨中迷失的孩子，在痛哭與顫抖中四處摸索著。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

老人轉身離去，這個世界突然出現一個缺口，邊界與外界相交的地方，曲線飄逸游蕩著。老人一步跨出，卻是出現在離孟濤一公里之外。

“這樣的夢，你以后再也做不出來了，一切都要按照既定的方向進行，希望你別讓我失望。”老人的聲音像是夜里縹緲的囈語，在微風中漸漸消散而去。

孟濤突然坐了起來，額頭上細密的汗水匯合成幾滴汗珠從額頭上滾落，呼吸急促地像是經過了一場生死追逐的考驗。

小紅棗疑惑地盯著孟濤，似乎對這個睡功超絕的家伙突然驚醒感到而有些奇怪。

…………

“犀田君，目標的位置已經找到，相信和氏玨不久就會拿到我們的手中。”石竹一把手中的衛星電話扔進橘光閃爍的火爐中，然后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們或許只有一次攻擊的機會，之后Z國安全局很快便會知曉我們的存在，并給予攔截消滅，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在計劃上進行深入詳細的商討。”犀田用征求性的目光看向石竹一。

“不用了，就按我說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