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絕望拉鋸
- 錦夢凌落
- 西早木木
- 2529字
- 2013-05-15 11:05:32
凌進申的主治醫生看著面前站著的女孩,想起昨天凌進申跟他說的那一番話,心里暗暗嘆息。
她的表情很平靜,聲音卻微微發抖,看得出來,她在強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如果他得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怎么會瘦得那么厲害,怎么會突然就拿東西也拿不了,站都站不穩了?我是他的女兒,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的親人,他的病是好是壞,我都有權利有義務知道。哪怕他得的是……”她頓了頓,聲音稍沉:“很難治的癌癥,我也遲早要面對,你們何必瞞我?”
主治醫生沉默了十幾秒,然后點點頭,從檔案架上抽出一份卷宗,遞給她。才沉聲說道:“你父親不是中風,他也不是瘦得厲害,他得的是葛雷克氏癥,也就是俗稱漸凍人。發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自己也以為只是太疲勞,所以拖著沒來治療。你所看到的情景,是因為肌肉萎縮,肌力減退,所以拿不穩東西,也支撐不了身體重量,再嚴重一點就等于癱瘓,但比癱瘓更嚴重,因為最后連嘴和眼皮都動不了,包括無法自主呼吸,一般這種病人最后都因呼吸衰竭而亡。病情發作很無情也很迅速,依你父親的檢查資料看來,他剩下的時間只有一年左右,或者更短……而這期間我們能做的就是延長病人的生命,因為目前在全球也找不到根治此病的醫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怎么會這樣?”凌落落如遭電擊,瞠目結舌。她早知道父親不是中風,猜測只是難治的癌癥,她甚至已經做好了跟父親一起戰勝病魔的心理準備,卻不料,病魔根本不給父親抗爭的機會,便宣布了他的死刑。
“怎么會這樣?”凌落落喃喃的重復這一句,手里翻開的卷宗被她細長的指尖緊緊揪住,皺在一起。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病房的,腳像踩在棉花上,飄飄浮浮。
房門是打開的,她站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父親不在房里。她打一個激靈,這才突然活過來一樣,推開洗手間的門沒找到父親,又沖出病房,在走廊上抓住一個人,就激動的問:“人呢?人哪去了?”
“我剛走開了沒看到……”護士被她嚇一大跳。
沒等護士說完話,她就急匆匆跑去按電梯,嫌電梯太慢,干脆走樓梯。
腦海里擔心父親做傻事,自動浮現出一幕幕各種慘狀,像是已經發生了,她的心哽在喉嚨里,生生地痛。眼淚肆意流淌,模糊了眼睛,有好幾次,她看不清階梯,差點踩空跌下去。
跌跌撞撞踏出住院部大樓的前廳,瞥見花園里兩個熟悉的身影,她終于停下來,這才發現雙腿都是軟的,站在那里直哆嗦。
“落落。”王雨芊正扶著凌進申散步,看見落落神色驚痛的跑出來,滿頭滿臉都是汗,驚訝道:“你怎么了?”
凌進申定定看著女兒狼狽的樣子,沒出聲,眼睛里深深藏著了然一切的哀傷。
落落深吸一口氣,平順了氣息,才慢慢走過去:“芊,你怎么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昨天就想來看看凌叔叔,只是黎尚公司那變態的招聘程序,活活浪費了我一天時間。晚上又碰上我小姨慶生,這不,心里擔心凌叔叔,今天起個大早溜出來?!蓖跤贶酚行┑靡?,這可是她第二次在父母吃早餐之前出門了。
“我爸沒事了,你不用這樣擔心的?!甭渎鋽D出一個笑容。
“今天天氣好,我想出來走走,正好碰上小芊?!绷柽M申說,像是在解釋。
落落點點頭,“好,出來走走對身體好?!?
兩個女孩一人站一邊,挽著凌進申逛花園,落落比平時更沉默,凌進申則是一貫的開朗和幽默,王雨芊總是笑得前俯后仰。
轉眼已是6月中旬,天氣漸漸熱起來。
落落氣喘吁吁地抱著一個大塑膠箱子進來,放在床頭矮幾上,喘勻了氣,才道:“有了這箱子冰,這屋子里就不會那么熱了。”
凌進申躺在床上看著她,沒說話,眼圈紅紅的。他脖子以下都已經動不了,每天只能靠凌落落給他翻身擦洗,定時按摩,或是用輪椅推出去透透氣。
住院費和醫療費昂貴,凌進申知道自己家底薄,總提出要出院。落落只當沒聽見,該干嘛還干嘛。
為節省開支,前幾天從空調單間轉入了沒有空調的普通病房,四個病床擺在小小房間里,來往人多且噪雜,又悶又熱。
落落為生計所迫,匆匆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私營企業做個朝九晚五的小職員,好處是工作輕松,出入自由,離醫院也挺近,隨時可以來醫院照顧父親。
凌進申的出租車早已賣掉。王雨芊一家三口抽空來看過幾回,每次都偷偷地留下錢,落落拒絕了幾次,雨芊媽媽就直接把錢轉入凌進申的醫藥帳戶。這才度過了艱難的一個月。
凌進申見落落那疲倦不支又強打精神的樣子,就知道她是抱著一箱子冰徒步來醫院的。
落落避開他的目光,邊給他倒開水,邊說:“等發了工資,我們還是轉回空調單間,住在這里你休息不好?!?
這時鄰床一個人從洗手間出來,爬上床時碰了凌落落手臂,開水灑在虎口,凌落落疼得“咝”的抽一口氣,趕緊把杯子放下。床與床之間的空隙太小,只能站一個人,因此來往都避免不了碰撞。
“落落……”凌進申見凌落落疼得齜牙咧嘴,心疼了??墒直劢┳×怂频膭硬涣?,只能干瞪著急。
“喲,對不起啊,姑娘,燙到了?”鄰床的胖大娘是昨天才搬進來的,闖了禍,一臉試探的看著凌落落。
“沒事,沒事。”凌落落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往燙傷的地方糊亂吹兩口氣,便完事了。
“落落,我們回家吧。”凌進申說,目光里有小心翼翼的祈求,此時就像一個孩子?!拔蚁爰伊?。”
落落低著頭,忍住即將涌上來的淚意,聲音不大,卻很強硬:“不能回家?!?
“你明知道這病是治不好的,只會拖累你?!?
“爸,別說了,我不會放棄你的?!边@是一場病魔與親情的拉鋸戰,她不能放手,哪怕最后只剩絕望。
父女倆的對話,最終在凌進申的嘆息中結束。
夜很靜,很涼。
病房里響起粗細不勻的鼾聲。
也許是有一箱冰,病房里確實降溫不少。凌進申終于睡安穩了。
凌落落幫他蓋好薄毯,悄悄退出房間。
走廊上擺了一排空床,是醫院臨時增加的床位,有時病人家屬在夜晚陪護時,乘醫護人員不注意,便會在上面躺著瞇一會。
落落買了一張收縮凳,坐在凳子上往臨時床位上一靠,也能對付過去。雖然第二天,總是腰酸背痛,腿腳發麻的。
也許實在是太累,她靠在臨時床位上不過幾分鐘光景,便沉沉入睡。迷迷糊糊間,她聽間有人叫她,她抬頭一看,竟然是阿夢。
他離她很近,近到能聞見他身上獨特的好聞的氣息。不可意會只可言傳的氣息。
非常熟悉,像是從來都在一起的那樣熟悉。
她抬頭仰視他,心中歡喜不已。
“你瘦了?!彼犚娝@樣說。
僅三個字,便似一潮溫柔襲來,融化了她強裝的堅強,剎時只剩疲憊和脆弱,她忍不住哽咽:“阿夢……”
聽到她的夢囈,蹲在她跟前的黎劭靖皺了皺眉,心道:都成這樣了,還有閑情做鴛鴦夢。
嘴角扯出一抹無聲地嘲笑,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