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飄起被風(fēng)吹楊的柳絮，梔子花開得正歡，清新濃郁的香氣洗滌掉夏日的浮躁。孚日偷得白日閑，貴妃榻上骨肉透著風(fēng)雅的南辰，繡墩上坐著無憂無慮的冰冰。兩人時而為了飄進窗的柳絮發(fā)出嘆聲，時而斗斗嘴，安靜的宮殿里少了威嚴多了份怡然自得的情趣。立在門外守候的明月聽著宮里傳來的嬉笑打鬧聲，笑了一下，又嘆了口氣。

上次宗澈來過一次，剛好冰冰睡午覺沒碰到。宗澈也沒讓明月喚起她。在涼亭里，她只知道皇上和南公子待了很久。她端了壺茶進去，片刻不到就聽到里面一陣喧嘩，做奴婢的自有保身之法，她悄悄的退了出去，離涼亭遠遠的，生怕聽到什么不該聽到的。又過了許久，南公子先走了出來，她眼角偷瞄一眼，被他臉上的淤青嚇了一跳。等了許久，她壯著膽子靠近涼亭，那一片狼藉她只能說放佛看見了一個小型的戰(zhàn)場一樣。地上有摔碎的茶壺茶杯，竟然還有碎石頭。她心里奇怪，最后瞧見涼亭的石凳子少了一個半個，一句話都不敢問，請安都忘記說只能跪在滿是狼藉的地上頭垂的低低的。

“好好看著鵲雅苑，她有半點閃失，你們一個都別活了。”

“是。”吐出一個字，她深深的俯下身子害怕又謙卑。眼角掃到一片明黃色的衣角，她慢慢呼出口氣。怎么皇上今天走路的速度慢了這么多？等了許久，那明黃色的人影才消失在轉(zhuǎn)角處。她跪得膝蓋都軟了，扶著旁邊的石凳起身。猛的，石凳竟然碎開了，化作一堆爛石頭，她啪的一聲又摔倒在地上，抬眼望天，竟然能從涼亭看到藍天白云。三，四個頭顱大小的骷髏對著她怔怔的臉，無情的嘲笑她。

挺直腰，她邁著搖曳的步伐走進里屋，行禮請安，冷淡有禮的說，“晚膳時間快到了，娘娘是在這里用餐還是老規(guī)矩？南公子也留在宮里嗎？”

望著窗外發(fā)呆的冰冰回過神來，淺笑道，“恩，不過今天我想在那梔子花下吃。”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屋里又剩下二人，冰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南辰斜倚在榻上手上抓著她一絡(luò)青絲把玩的不亦說乎。

“你這院子里的花開的甚好。不知道用得什么澆灌的。”

“米湯啊。我家都是用這個來澆花的。養(yǎng)出來的梔子花和茉莉別提有多白多香了。”她眉眼飛揚，語調(diào)輕松。南辰聽她說的，眸子暗沉下來，難道她開始恢復(fù)記憶嗎？

“你喜歡梔子花和茉莉？”

“我喜歡梔子花。茉莉，茉莉是－－－－－。”茉莉，有人喜歡茉莉嗎？她認識喜歡茉莉的人嘛？

他濃密卷翹如蝶翼的睫毛蒲扇在眼簾，遮住他精光閃爍的眼。

“我認識一個小女孩，她教我種的花。我記得有這么一個人，不大愛笑，對我也總是板著臉。唯一一次對我和顏悅色也是因為這花，我送了她幾盆茉莉。她教我用米湯養(yǎng)花。”背對著的，是一個六，七歲大的女孩兒，穿著大大的純白的衣袍，豎著雙丫髻，在陰雨天里，她也能見到這個女孩兒在院子里給花上花肥，澆米湯。她想得入神，想看看她的樣子。一片烏云過來，院子里飄起傾盆大雨。她眼睜睜看著她用瘦弱的手臂圈抱住花枝，一如在風(fēng)雨中搖擺的單薄孤單的花枝，她的身影也是那樣孤單。

清芷？她想起清芷臉，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心臟跳動的很快，她大口大口的呼著氣。這時，一只厚實溫暖的手掌輕輕的拍在她的背上，有戒律的拍動讓她定下心來。心里的揪痛卻沒有一點緩解。那個神秘又冷漠的女子已經(jīng)離開宮殿有一個多月了。她雖然口頭說過有一個做將軍的姐姐不錯的戲言，卻壓根都沒當她是她親人過。什么玉家，什么天命，什么家族桎梏！她管不了，也不想了解。她只是失憶的一個皇室妃子而已。

“你沒事吧？”

“恩。沒事。南辰，你，你有紅沸國的消息嗎？”忐忑不安的浮躁感涌上心頭，她還是問了出口。

南辰沉默片刻，定定的看了她許久。掃過她故作鎮(zhèn)定的眼，他心里反而放下心來。

“她沒事，你不要瞎操心了。可是有很多護花使者忙著護她那朵芳香茉莉的。”

冰冰瞪了眼南辰，憑什么他就篤定清芷就是她記憶里的那個茉莉花？

“你相信她是我姐姐？”

瞟一眼她，他轉(zhuǎn)頭望著窗外樹枝上怒放的花朵，指著那朵離他們最遠的一朵，說：

“這花，你看得見嗎？”

廢話，她又不是瞎子。白她一眼，他寵溺的笑笑。

“那，你說它是什么花？”

“開在梔子樹上，難道能開出牡丹來嘛？”能不能不要這么故作玄機？

“恩。我看到的也是這樣一件事實。”

她跟不上他腦子的速度，暗自惱他說話不清不楚。

“相信自己的心，跟著最初的想法走。路就一定不會錯。”他長手一伸摘下一朵靠近窗邊的花，捧起她的臉，看的很仔細，目光柔柔如中秋里最明亮的月光。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握過狼毫，拿過利刃，沾著文墨的書香，點染過人血的濕熱。此刻，他執(zhí)起這朵馨香芬芳，潔白如雪的花，鄭重之重，柔情蜜意，帶著他最美好的祝愿，他祝愿這個女子能一如初見的美好純真。他捧著她的臉，她看著他妍麗完美的五官，她不知道什么叫沉淪，如果她懂，她一定會明白，她已經(jīng)在他鋪天蓋地的柔情里沉淪了，迷了心，迷了方向。

他輕輕的將花插在她的頭上，不知是熏香太濃，還是花香太濃，他醉了眼，在這寂靜無人空曠沉重的宮闈里吻上他心底的眷戀。